温暖的灯光下,水波荡漾,映照着少年疲惫却坚定的侧脸,和人鱼沉睡中微微起伏的胸膛。
惊心动魄的逃亡暂告一段落,他们回到了最初的港湾。
然而,外面的风暴并未停歇。克罗夫特的威胁依然悬在头顶,莱的康复之路漫长,而埃德加和芬恩家,也因此被彻底卷入了漩涡中心。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个熟悉的、充满回忆的浴室里,他们获得了一丝宝贵的喘息之机。
归途的港湾,温暖却并不绝对安全。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
晨曦再次降临,透过浴室的玻璃窗,洒下柔和的金辉。水面波光粼粼,映照着天花板上华丽却略显俗气的吊灯。
埃德加趴在池边睡着了,脸颊上还挂着干涸的泪痕,一只手却依旧固执地伸入水中,轻轻搭在莱包扎着绷带的手臂上。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仿佛在梦中依旧经历着逃亡的惊险。
老芬恩悄悄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拿来一条柔软的毛毯,轻轻盖在儿子身上,又检查了一下水池的控温和过滤系统,确认一切正常后,才叹息着离开。
水池中,莱的睫毛在阳光的照射下,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冰冷、黑暗、束缚的噩梦碎片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模糊的、被温暖水流包裹的熟悉感。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执着的牵引,来自手臂上那片温暖的触感。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刺目的光线让他不适地眯起了眼,好一会儿才适应。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带着水汽晕染痕迹的天花板,以及窗外那片熟悉的、被阳光镀上金边的天空。
这里是……芬恩家的浴室?
他……回来了?
这个认知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他尝试移动,全身立刻传来一阵散架般的剧痛,尤其是尾鳍和肩胛,被妥善包扎的地方闷痛不已。锁链的束缚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药物的绵软无力。
他还活着。而且,不在克罗夫特的囚笼里。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然后定格在了池边那个熟睡的身影上。
那个笨蛋。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脏兮兮的,衣服也破破烂烂,趴在那里的姿势别扭又可怜。但他搭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力量。
是……他把自己带回来的?
昏迷前最后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冰冷的河水,追兵的叫喊,背上传来的重量和颤抖,还有那句带着哭腔的“快走啊!莱!”……
是这个笨蛋,在绝境中没有抛弃他,甚至救了他。
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深海底涌上的暖流,缓慢而坚定地漫过莱冰冷的心房。那是一种混杂着庆幸、愧疚、以及某种他从未体验过的、酸涩而柔软的触动。
他静静地看着埃德加的睡颜,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的情绪逐渐沉淀,化为一种深沉的、复杂的宁静。
他没有动,也没有发出声音,只是任由那份来自人类掌心的温暖,一点点驱散他骨子里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埃德加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安地动了动,搭在莱手臂上的手滑落下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莱的手臂微微一动,似乎想要去接住那只手,但牵动了伤口,让他闷哼一声,动作僵住。
这细微的动静却惊醒了浅眠的埃德加。
他猛地抬起头,睡眼惺忪地看向水池,正好对上了那双已经睁开、正静静凝视着他的冰蓝色眼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埃德加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莱,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秒钟后,巨大的狂喜如同烟花般在他脸上炸开!
“莱!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他几乎是扑到池边,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但这一次,是纯粹的喜悦,“太好了!太好了!你吓死我了!”
他看着莱,想碰碰他又不敢,手足无措的样子像个得到了最珍贵礼物的小孩。
莱看着他这副模样,听着他语无伦次的话语,沉默了片刻,然后,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
埃德加却像是得到了全世界最肯定的答案,哭得更凶了,却又忍不住笑起来,又哭又笑,模样滑稽极了。
莱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像以前那样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也没有移开目光。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
阳光洒满浴室,水声轻柔。历经生死劫难后,在这熟悉的港湾,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
苏醒的不仅仅是生命,还有一些更深层的东西,正在破冰而出。
未来的风雨或许依旧,但至少此刻,温暖弥足珍贵。
莱的苏醒,像一道阳光彻底驱散了笼罩在芬恩家上方的阴霾。埃德加几乎寸步不离浴室,仿佛要将之前分离的时光全部补回来。
莱依旧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闭目养神,在水中缓慢游动以活动僵硬的肌肉,促进伤口愈合。但他的眼神不再是最初的冰冷警惕,也不再是囚笼中的绝望死寂,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平静。
他默许了埃德加的存在,甚至默许了他每日例行的、小心翼翼的“检查”。
“莱,今天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疼吗?”埃德加会趴在池边,用医生教的方法,仔细观察莱的伤口是否有红肿发炎的迹象,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易碎的泡沫。
莱通常不会回答,只是偶尔用鼻音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或者用尾鳍轻轻拍打一下水面,表示“知道了”或“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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