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莱。莱大部分时间依旧待在浴室水池里,看似闭目养神,实则他的感知如同无形的网,覆盖着整个宅邸以及更远的范围。
他能“听”到埃德加哒哒哒的脚步声,能“感觉”到他停留在每个窗口前的小小身影,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那小脑袋瓜里飞速运转的、混杂着担忧和决心的思绪。
这种被一个人如此全身心依赖和守护的感觉,对莱而言是陌生的。他的族人习惯于独立和隐匿,即使在族群内部,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而埃德加,却像一只认定了他这棵“树”的小树袋熊,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挂在他身上,用自己全部的热情和笨拙的方式来保护他。
莱没有阻止埃德加的行为。他知道,让这个小家伙做点什么,反而能缓解他内心的焦虑。他只是会在埃德加因为过度紧张而显得疲惫时,用尾鳍轻轻拍打水面,吸引他的注意,或者递过去一颗特别光滑的鹅卵石。
这天,埃德加巡视到浴室窗外的小花园时,忽然停住了脚步。他蹲下身,仔细看着松软的泥土——那里有几个模糊的、不属于芬恩家任何人的脚印,脚印朝向正好对着浴室窗户的方向!
埃德加的呆毛瞬间炸起!他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冲回浴室,气喘吁吁地对着莱比划:“外面!脚印!坏人的脚印!”
莱的目光瞬间锐利。他示意埃德加冷静,然后集中精神,将感知力如同探针般延伸出去。
果然,在窗外那片区域,残留着一丝极其淡薄、却带着明显窥探意图的能量痕迹,与前几天感受到的如出一辙。对方很谨慎,没有留下太多线索,但这脚印,无疑证实了他们的确被密切监视着。
莱沉入水底,片刻后浮起,指尖萦绕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幽蓝水汽。他操控着那缕水汽,如同拥有生命般,悄无声息地滑出水面,穿过窗户缝隙,融入了外面的空气中。
他在布置一个极其微弱的警戒结界。任何带有恶意或陌生能量波动的生物靠近,他都能第一时间感知到。
埃德加看不懂莱在做什么,但他能感觉到莱周身气息的变化,那是一种如同深海即将起浪前的平静与蓄势。他不再吵闹,只是安静地坐在池边,双手托着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莱,用自己的方式陪伴着他。
夜色渐深,浴室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将水波染成暖金色。埃德加没有像往常一样赖在莱身边,而是搬来了一个小板凳,坐在上面,手里拿着一把小锉刀,正对着灯光,极其认真地打磨着什么东西。
他的小脸紧绷,眉头微微蹙起,浅蓝色的眼睛里满是专注,连那根总是活泼翘着的呆毛都安静地垂了下来。偶尔,他会因为用力过猛,小鼻子皱起来,发出细微的“哼哼”声。
莱悬浮在不远处的水中,冰蓝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埃德加。他能看到小家伙手里拿着的是之前他送的那片、边缘已经磨得光滑的深蓝色本命鳞片。埃德加正在用锉刀,小心翼翼地在鳞片边缘刻画着什么。
莱没有打扰他。他能感觉到埃德加此刻情绪的紧绷,那不是害怕,而是一种……下定决心的郑重。
过了许久,埃德加终于停下了动作。他对着灯光,仔细检查着自己的“杰作”,小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池边,朝着莱伸出手。
掌心摊开,那片深蓝色的鳞片上,被笨拙的手法刻上了一圈歪歪扭扭、却清晰可辨的符号——那是莱曾经教过他的、代表“守护”与“羁绊”的古老人鱼文字。文字环绕着鳞片中心,像一道小小的誓言圆环。
“莱,”埃德加的声音在寂静的浴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个还给你。”
他将鳞片递到莱的面前,眼神无比认真:“我把它刻上了……嗯……保护我们的咒语!这样,它就能更好地保护你了!”他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说服力,脸颊因为小小的谎言和激动而泛红。
莱的目光落在那个歪歪扭扭的“守护”符文上,冰蓝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他认得那个符号,在他族群的古老传说中,这代表着以生命立下的誓约,是将彼此命运紧密相连的纽带。
这个人类小家伙,或许并不完全理解其中蕴含的全部意义,但他那份纯粹而炽热的心意,却毫无保留地透过这个笨拙的刻痕,传递了过来。
他没有去接那片鳞片,而是伸出手,握住了埃德加捧着鳞片的那只手腕。他的掌心冰凉,力道却轻柔而坚定。
埃德加疑惑地看着他。
莱引导着埃德加的手,将那片刻着符文的鳞片,缓缓按向自己的胸口——那片本命鳞片原本所在的位置。
当冰凉的、带着埃德加掌心温度的鳞片触碰到他胸前皮肤时,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一股奇异的感觉流淌开来,不仅仅是鳞片回归本源的熟悉感,更夹杂着埃德加那份“守护”誓言所带来的、滚烫的悸动。
那片被刻上符文的鳞片,在接触到莱皮肤的瞬间,仿佛被激活了一般,边缘闪过一丝微弱的幽蓝光芒,随即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重新没入了莱的胸口,与他融为一体。
埃德加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片鳞片消失在莱苍白的皮肤下,只留下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蓝色印记。
“这样,”莱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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