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卖水产的摊位前,他停下了脚步。木盆里,几条银光闪闪的河鱼正活泼地游动着。埃德加看着它们,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在浮翠湾鱼市第一次见到莱的情景。
那时的莱,浑身是伤,被归为“劣等品”,眼神冰冷而绝望。而现在……
埃德加摸了摸胸口,那里贴身戴着莱那片已经变得光滑温润的鳞片。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庆幸和满足。
“父亲,我们买几条鱼回去吧?要最新鲜的!”埃德加仰起头,对老芬恩说。
老芬恩笑了笑,爽快地付了钱。他知道,这鱼多半是给谁买的。
午后阳光正好,懒洋洋地洒满后院。
埃德加搬来一个小木凳,坐在池边的树荫下,怀里抱着一本厚厚的、插图精美的自然图鉴。这是他最近的新爱好——认字,然后把他觉得有趣的内容读给莱听。
“……深海区域,阳光无法抵达,压力巨大,生活着许多形态奇特的生物……”埃德加念得有些磕绊,小眉头微微蹙起,努力辨认着生字。
莱半靠在池边,闭着眼,似乎是在晒太阳,又像是在认真聆听。当埃德加卡壳时,他会偶尔抬起手,用指尖凝聚一小颗水珠,弹在书页那个生字旁边,仿佛在无声地提示。
“啊!是‘发光水母’!”埃德加恍然大悟,高兴地继续念下去,“它们依靠自身发出的光芒来吸引猎物和沟通……”
念到关于海洋生物的部分时,埃德加总会偷偷观察莱的反应。莱通常没什么表情,但有时,当埃德加念到某种特定种类的、带毒的海葵或者某种狡猾的捕猎技巧时,莱的尾鳍会几不可察地摆动一下,像是在表示认可或……不屑?
埃德加觉得有趣极了。他觉得莱就像一个活的海洋百科全书,虽然不爱说话,但懂得比他手里这本书多得多。
读累了,埃德加就把书放下,趴在池边,看着水中莱的倒影,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莱,你说我们以后还能去海边看看吗?不是浮翠湾,是别的,安全的海边。”
“厨房的玛丽大婶今天又烤糊了面包,味道好奇怪……”
“我昨天看到一只蝴蝶,翅膀是蓝色的,可漂亮了!”
莱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发出一两个模糊的音节,或者用尾鳍撩起一点水花,溅在埃德加脸上,惹得他咯咯直笑。
阳光,树影,水声,少年絮絮的叨叨,和人鱼安静的陪伴,构成了午后最宁静温暖的画面。
夏夜,繁星满天。
埃德加抱着薄毯和枕头,蹑手蹑脚地溜到后院,在池边铺好的软垫上躺下。这是他最近养成的习惯——天气好的晚上,就来这里和莱一起“看”星星。
小镇的光污染很少,夜空显得格外深邃,银河如同一条发光的纱带横贯天际。
“莱,你看!那是北斗七星!”埃德加指着天空,兴奋地告诉水中的莱。虽然他知道莱可能对人类的星座不感兴趣。
莱浮出水面,仰头望向星空。冰蓝色的眼眸倒映着璀璨的星辉,仿佛也融入了那片无垠的深邃。星空,对他而言,或许有着不同的意义。那里有“遗落单元”来自的远方,有族人曾经仰望过的同一片天幕。
“莱,”埃德加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水池,声音带着一丝困意,小声问道,“星星上面,也会有人鱼吗?”
莱低下头,看向垫子上蜷缩成一团的小家伙。星光下,埃德加的脸庞显得格外柔和,眼睛像两颗被水洗过的蓝色玻璃珠。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用一种极其轻缓的、几乎要融入夜风的声音,低低地说:
埃德加得到了回应,满足地眯起眼,往毯子里缩了缩。睡意袭来,他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绵长。
莱看着他熟睡的模样,轻轻摆动尾鳍,带起细微的水流,驱赶着可能打扰他安眠的夏夜飞虫。
夜风吹过院落,树叶沙沙作响,伴随着少年平稳的呼吸和水波轻柔的荡漾。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吹拂着宁静的滨海小镇,清晨的阳光懒洋洋地爬上了老芬恩家面向海湾的木质窗棂。
埃德加·芬恩是在一阵熟悉的、微凉的怀抱中醒来的。他蜷在莱的怀里,脸颊贴着对方光滑微凉的胸膛,能听到那不同于人类的心跳,缓慢而有力。他动了动,抬起头,正好对上莱那双深邃的、如同最幽深海沟般的深蓝色眼眸。莱醒得总比他早,此刻正静静地看着他,仿佛守护宝藏的龙。
“早,莱……”埃德加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软绵绵的,他习惯性地用鼻尖蹭了蹭莱颈侧细腻的皮肤,像只撒娇的猫咪。
“嗯。”莱的回应一如既往的简洁,但他环绕在埃德加腰间的手臂却收紧了些,指尖下意识地梳理着埃德加有些凌乱的棕色卷发。他将这个人类养得很好,在这座临海的小屋里,埃德加被他呵护得白白净净,脸上总是带着无忧无虑的光泽。
两人正享受着清晨的静谧,楼下突然传来中气十足的喊声:“埃德加!臭小子!是不是又赖在莱的身上不起来了?下来帮我看看这桶刚捞上来的牡蛎!”
埃德加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朝莱吐了吐舌头。莱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似乎对这份打扰有些不悦,但深蓝色的眼眸里并无真正的怒气。他松开了手臂。
埃德加利落地翻身下床,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蹲在床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莱浸泡在特制加大水床里的漂亮鱼尾。清晨的光线下,那深蓝色的鳞片仿佛自带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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