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隼迅速检查了周围,确认安全后,对老芬恩点了点头。
老芬恩上前,将那个防水的包裹小心地固定在运水箱外侧。他看着莱,这个曾经被他视为麻烦的“货物”,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保重。”
莱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
然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埃德加身上。
埃德加颤抖着手,打开了运水箱的闸门。冰冷的河水混合着莱的气息涌出,打湿了他的裤脚。
莱缓缓从水箱中滑出,落入河中。水流包裹住他,让他发出了一声近乎舒适的喟叹。他摆动尾鳍,在浅水区转过身,面对岸上的埃德加。
月光下,他巨大的、幽蓝的尾鳍半浮在水面,闪烁着破碎而凄迷的光泽。水珠顺着他精致的下颌线和锁骨滑落,如同泪水。
埃德加再也忍不住,冲下河滩,跪倒在及膝的冰冷河水中,紧紧抓住莱的手臂,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河水,滚烫地落在莱冰凉的皮肤上。
“莱……不要走……求求你……”他语无伦次,泣不成声,“没有你……我怎么办……”
莱看着他,冰蓝色的眼眸中终于无法抑制地翻涌起剧烈的波澜。他伸出手,不再是虚抚,而是真实地、用力地捧住了埃德加湿漉漉的脸颊。他的指尖冰凉,却带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埃德加……”他第一次,清晰地、完整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低沉沙哑,却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保护好自己。”
说完,他猛地低下头,冰凉的唇瓣如同飘落的雪花,极其短暂、却无比郑重地,印在了埃德加的额头上。
一个冰冷而绝望的告别吻。
埃德加彻底僵住,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额头上那转瞬即逝的、如同烙印般的触感,清晰得可怕。
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然后,他决绝地松开了手,猛地转身,强健的尾鳍拍击水面,溅起一片冰冷的水花。
他不再回头,如同离弦的箭,朝着河流下游、那片象征着自由与未知的黑暗大海,义无反顾地疾驰而去。深蓝色的身影迅速融入夜色,只留下一道逐渐消散的白色水痕,和一圈圈荡开到埃德加脚边的、冰冷的涟漪。
“莱——!!!”
埃德加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朝着空荡荡的河面伸出手,却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河水和无边的夜色。
他瘫倒在冰冷的河水中,望着莱消失的方向,失声痛哭。整个世界仿佛随着那道深蓝身影的远去,瞬间失去了所有色彩和温度。
月光依旧清冷,河水依旧流淌。
只是,那个会对他冷哼、会默许他摸尾巴、会笨拙地安慰他、会用冰冷手掌覆盖他手背的人鱼,再也不见了。
心,如同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空荡得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寒风。
诀别,如此猝不及防,又如此痛彻心扉。
这场相遇,始于一场懵懂的购买,终于一场心碎的送别。
深蓝的梦,醒了,只留下无尽的思念与冰冷的月光。
时光荏苒,距离莱的离开已过去半年。
芬恩家终究未能完全避开克罗夫特的打压,纺织工坊的规模收缩大半,那座过于华丽的宅邸也被变卖,换成了城中一处更低调、安保却丝毫不松懈的新居。老芬恩似乎苍老了许多,但眼神里多了份历经风雨后的坚韧。
埃德加的变化更大。他褪去了大半的青涩与天真,个子抽高了些,轮廓变得分明,浅蓝色的眼眸里沉淀着挥之不去的忧郁,却也多了份沉稳。
他接手了家族所剩不多的生意,努力学着成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只是偶尔在独处时,会望着窗外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一直贴身佩戴的那片莱留下的、边缘已经磨得光滑的深蓝色鳞片。
那片鳞片,是他唯一的念想。
浴室依旧是他最常待的地方。新家的浴室没有之前那般奢华,水池也小了许多,空荡荡的,再也看不到那道优雅的深蓝身影。他常常坐在池边,一坐就是很久,仿佛在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奇迹。
又是一个月圆之夜。银盘般的月亮高悬天际,清辉洒满人间。
埃德加处理完账目,已是深夜。他习惯性地走进空寂的浴室,没有开灯,只是借着月光,坐在冰冷的池边,望着水中破碎的月影发呆。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悸动,顺着那片贴身佩戴的鳞片,悄然传达到他的心脏。
埃德加猛地僵住,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那悸动……如同沉睡的琴弦被轻轻拨动,带着一种遥远而真切的呼唤。
他屏住呼吸,不敢动弹,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胸口那片鳞片上。
悸动再次传来,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丝,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急切和靠近感?
埃德加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一个荒谬却又让他浑身战栗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莱?是莱吗?
他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急切地向外望去。
月光下的庭院静谧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难道……真的是错觉?失望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
“哗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水声,从身后那个空置了半年之久的水池中响起。
埃德加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一点点地回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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