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兔子一样,胆小又谨慎,连观察危险的动作都那么可爱。顾莲沼用力咬了下左腮的软肉,才勉强压住上扬的嘴角。柳元洵一勺一勺地喝着药,苦涩的滋味让他不住蹙眉,倒也暂时顾不上在意顾莲沼了。待一碗药见底,手边适时递来一杯温水。口中苦味浓重的人本能地想干呕,明知水是谁递来的,柳元洵在短暂犹豫后还是接了过来——在赌气和自救之间,他选择了后者。“喝完了。”他放下瓷杯,将空药碗往前一推,理直气壮地要求顾莲沼履行承诺:“你该走了。”顾莲沼略一点头,竟真的爽快转身离去。待那身影消失在门外,柳元洵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竹屋都似乎宽敞了许多。恰巧淩亭和淩晴都不在,他扶着桌沿慢慢站起来,打算藉着这难得的好心情开窗透透气。可窗扇刚支起,他畅快的心情就瞬间郁结——顾莲沼那张带着笑意的脸赫然出现在窗外。“你怎么还在这里?”柳元洵蹙眉质问,“你不是说我喝了药,你就会离开吗?”“我没离开吗?”顾莲沼露出比他更诧异的表情,“我的确推门离开了啊,你没看见吗?”怕柳元洵不理解,顾莲沼甚至抬手比划了一下,“这是屋子,我从里面走到外面,这个动作就是离……”话还没说完,刚刚支起的窗户“啪”的合上了,依稀还能听见柳元洵拖着不太灵便的右腿挪动的声音。顾莲沼提高嗓音朝屋内喊道:“趁天气还没那么热,出来走走吧?等右腿恢复了,你想去哪都行。”屋里的人不说话。顾莲沼再接再厉:“我是为你好。就像昨天晚上,你要是腿脚灵便,早走了,还用得着跟我废话吗?”“砰”的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书本被摔在了地上,显然是在发泄不满。仗着柳元洵看不见,顾莲沼笑得肩膀直抖,只是强忍着没出声。他屈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框,清脆的声响搅得屋内的人根本无法静心。“砰”的一声,窗户又被猛地推开,顾莲沼敏捷地后仰,堪堪避过迎面而来的窗扇。看见窗框沿着顾莲沼的脸擦过,柳元洵心头猛地一紧,为自己险些伤到人的动作感到后怕,可等顾莲沼毫发无伤地躲了过去,他心里又蹿起一股无名火——反正他脸上蒙了牛皮,木窗框压根划不破!“我允许你住在王府,是因为被休弃的哥儿生存不易,念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不会赶你走。但是……”柳元洵抿了抿唇,虽然不愿把话说得这么绝,可他实在不想再与顾莲沼纠缠下去了,“如果只有不留余地才能与你断干净,我不会在意你想要什么,只会用金钱抵平过去的恩怨,将你彻底赶出府。”这番话对向来温和的柳元洵来说,已经称得上狠绝了。相当于直接告诉自尊心很强的顾莲沼:我收留你,是因为你无家可归;我不赶你走,是因为你确实救过我;但你要是将我的行为理解为留余地,那我宁愿用银钱来了断一切。这不是他的本意,他也不想走到这一步。即便被狠狠伤害过一场,可他依旧在努力让自己好起来,他念着顾莲沼过去的好,体谅了他的难处,释怀了他的欺瞒,牵挂着他的生死,甚至愿意给过去一个体体面面的分离。与其说柳元喆了解他,不如说柳元喆清楚他的软肋。正如他猜测的那样,体谅与宽恕是柳元洵的习惯,他总是很容易理解他人的难处,然后以一句“他也不容易”来抹平自己受到的伤害。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实在不多。如果顾莲沼能放手,过去的事就彻底过去了。但顾莲沼非要纠缠,非要逼他,非要将他往过去的烂事里扯,柳元洵别无选择,只能说这些伤人的话,来斩断不该有的牵连。他本不想伤人,更不愿让顾莲沼难堪,可除此之外,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个总能突破他底线的人。可顾莲沼并没有像他预计的那样,露出被刺伤、或者被羞辱的难堪。顾莲沼的确收起了笑容,但他很平静,甚至有些温和:“阿洵,你说的这些,早在我来见你前就想过了。我能懂你的意思,是你没懂我的意思。”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柳元洵感到一阵不安。他抿紧嘴唇,蹙眉盯着顾莲沼,等他把话说完。“你以为将我赶出府,就是结局了吗?”柳元洵不明白他经历过什么,也不懂他差点失去什么,所以更不会理解他此刻的决心。但没关系,柳元洵不懂,他有一辈子的时间来让他懂。“即便你求来圣旨休弃我,派侍卫把我赶出府,又能如何?除非杀了我,或是将我关进大牢,否则以我的武功,王府的侍卫根本拦不住我。”顾莲沼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我知道你可能永远不会接受我,但同样,我也不会让你有机会接受别人。你不属于我,也不属于任何人,这意味着你这辈子只爱过我一个——这和拥有你一辈子,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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