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公作美,秋阳暖融融地照着大地,正是个乔迁纳吉的好日子。吴承业的新宅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崭新的桃符贴在门上,一派喜庆气象。
从巳时开始,宾客便络绎不绝。钱塘县有头有脸的商户、乡绅,以及与吴家有生意往来的各路人物,纷纷携礼来贺。门前车马簇簇,人声鼎沸。吴承业身着簇新的宝蓝色绸缎直裰,头戴方巾,满面红光地站在大门前迎客,与各方宾朋寒暄拱手,笑声朗朗。
宅院内,更是热闹非凡。前院的空地上,搭起了临时的灶台,请来的名厨带着伙计们煎炒烹炸,香气四溢;中院的厅堂和院子里,摆开了十几张八仙桌,桌上时鲜果品、蜜饯糕点、冷盘热炒流水般端上。宾客们按序落座,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恭维声、谈笑声、猜拳行令声交织在一起,喧嚣直上云霄。
吴承业周旋于各桌之间,接受着众人的祝贺,意气风发。他特意领着几位交情深厚的商界好友,参观了他精心布置的书房、雅致的花厅以及那间豪华的卧房,引来一片啧啧称赞。
“吴兄好眼光!这宅子经此一番修葺,真是脱胎换骨,气象一新啊!”
“是啊,格局端正,庭院开阔,又处在这清静之地,实乃修身养性、颐养天年的福地!”
“恭喜吴兄,乔迁新居,家业定然更加兴旺发达!”
听着众人的夸赞,吴承业心中更是得意,连日来因周福之言而产生的那一丝阴霾,早已被这满堂的喜庆冲得无影无踪。他举杯畅饮,只觉得人生快意,莫过于此。
宴至中途,吴承业正与一位老友谈得兴起,妻子柳氏悄悄从女眷席上过来,轻轻拉了他的衣袖一下。吴承业回头,见柳氏脸色有些发白,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惑。
“当家的,”柳氏将他拉到一旁人稍少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些许颤音,“我刚才去后院如厕,总觉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嗯?有何不对?”吴承业酒意微醺,随口问道。
“那后院,明明一个人都没有,可我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像是有双眼睛在盯着我看。”柳氏说着,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通往后院的月亮门,又凑近些道,“而且,我好像……好像听见了一阵哭声,细细的,像个女子的声音,哭得甚是悲切。”
吴承业闻言,眉头微皱,但随即展颜,不以为然地拍了拍柳氏的手背:“定是你多心了。今日宾客众多,人来人往,许是哪家带来的女眷在僻静处伤心,或是风吹过竹丛、刮过檐角的声音。这宅子空了许久,有些回声也是常理。今日是大喜的日子,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没得让人笑话。”
柳氏见丈夫不信,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吴承业已被旁人拉去敬酒,只得将满腹的疑虑暂且压下。然而,那股莫名的寒意和那若有若无的悲泣声,却如同在她心头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圈不安的涟漪。
喧嚣终有尽时。直至申末酉初,日头西斜,宾客们才陆续告辞离去。仆役们开始收拾杯盘狼藉的场面,偌大的宅院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满地的红纸碎屑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酒肉香气,提醒着这里刚刚结束一场盛宴。
吴承业今日饮了不少酒,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后,只觉得头重脚轻,困意上涌。柳氏服侍他洗漱后,夫妻二人便在那张崭新的紫檀木拔步床上歇下了。新床新被,本该是酣然入梦,但柳氏却翻来覆去,许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搬入新宅的头三日,倒也平安无事。白日里,吴承业照常去铺子里处理生意,柳氏则指挥着仆役婢女们将各处细软物件归置整齐,熟悉新环境。除了觉得这宅子比旧居似乎更阴凉些,尤其到了傍晚,那股子寒意仿佛能渗入骨子里,也并未发生什么异常。周福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只盼着那些流言真的只是无稽之谈。
然而,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到了第四天夜里,月隐星稀,万籁俱寂。劳累了一天的吴承业睡得正沉,忽然,一阵极其细微、却又清晰可辨的哭声,幽幽地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哭声似有若无,缥缈不定。初听时,像是从遥远的后院传来,再细听,又仿佛就在窗根底下,甚至……就像是紧贴着床帏,在他耳边啜泣一般。声音悲悲切切,哀怨婉转,充满了难以言说的痛苦与委屈,在这深沉的夜里,听得人汗毛倒竖,心底发凉。
吴承业猛地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那哭声还在!绝非幻觉!
“夫人!夫人!”他急忙推醒身边的柳氏。
柳氏也醒了,同样听到了那哭声,吓得一把抓住吴承业的胳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当家的……你、你也听见了?就是这声音……我宴客那日听到的,就是这哭声!”
夫妻二人相顾骇然,睡意全无。吴承业强自镇定,深吸一口气,摸索着披衣下床,点亮了床头柜上的油灯。昏黄的灯光驱散了卧房内一小片黑暗,却让窗外的夜色显得更加浓重。他一手护着灯焰,一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一步步挪到窗前,猛地推开窗户!
窗外,月光黯淡,庭院里空空荡荡。新栽的花草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晃动的影子。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并无任何异状,更不见半个人影。
可是,那幽怨的哭声,并未因他开窗查看而停止,依旧断断续续,如泣如诉,顽固地萦绕在卧房周围,仿佛无形无质,却又能穿透墙壁,直抵人心。
吴承业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顶门心。他“砰”地一声关上窗户,插好插销,回到床上。柳氏早已吓得缩进被子里,瑟瑟发抖。
“莫怕,许是……许是野猫叫春,声音凄厉了些……”吴承业试图安慰妻子,也安慰自己,但这话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野猫的叫声,岂是这般清晰的人声悲泣?
那一夜,夫妻二人再无睡意。那哭声时断时续,时远时近,一直纠缠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才如同被晨光驱散的雾气一般,悄然消失。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夫妻二人粗重而慌乱的喘息声。吴承业坐在床沿,脸色苍白,眼窝深陷,昨日宴客时的意气风发早已荡然无存。他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无稽之谈”,产生了动摇。那道被他嗤之以鼻的裂缝,已在他心中悄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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