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扯下湿透的面巾,径直闯入衙内。
数日前,他八百里加急奏报衡山之乱,详述天魔狼卫与中原群雄血战之惨烈,满以为这份用性命换来的真相,足以洗清黄蓉之冤。
然而等来的,却是一纸盖着三司大印的海捕文书,将血与火的真相歪成丑陋谎言。
李嶷心中怒火翻腾,直入南院深处。
廊下官吏皆避路,空气中唯有卷宗翻动的轻响。
“砰!”他推门而入。
书房内,一名身着绯袍的清瘦男子正专注于修剪案头的文竹,仿佛早已预料到他的闯入——此人正是秘靖司南院知院事,陈恪。
“毛毛躁躁,”他并未抬头,声音平淡无波,“成何体统。”指间银剪稍顿,陈恪依旧没有转身,只淡淡补了一句“这一路快马扬尘,竟也没能压住你心里的火气。”
李嶷大步跨至书案前,将一份抄录的海捕文书重重摔在案上。
他双眼赤红,声音因强压怒意而愈低哑“大人!下官只想问一句——为何下官八百里加急所呈的衡山真相,入了京师,竟化作通敌叛国的逆案?!”他猛地向前一步,指尖狠狠点在那纸文书上“这上面所写,究竟是朝廷律法,还是天大的笑话?!”
陈恪静静地听着,任由李嶷将满腔的愤懑宣泄出来。
“说完了?”他缓缓放下银剪,声音仍平静得不见一丝涟漪,“李嶷,你入我秘靖司,几年了?”李嶷猝不及防,怔了一瞬,才硬声答道“十年。”
“十年……”陈恪轻轻一叹,目光中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似是惋惜,又似带着淡淡的讥诮,“十年风雨,你却仍旧这般——只看得见刀光,却望不穿棋局。”
他缓步走近,直至与李嶷仅一步之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针刺入耳“你呈上的是‘真相’,而朝廷下的,是‘时势’。”李嶷猛地抬头,眼中尽是不解与不屈“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陈恪冷笑一声,转身走回窗边,重新拾起那盆文竹,“你只需要执行。”
他背对着李嶷,声音平静地在书房中回荡“你让朝廷如何向天下人解释?说蒙古国师是天魔?说衡山脚下有狼人?说一介女流之辈布下奇局,引天雷诛之?李嶷,你觉得这番话说出去,是会让天下人敬畏朝廷,还是会让他们觉得天子脚下,已是妖魔横行、鬼神乱世?”
李嶷脸色煞白,嘴唇颤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恪的声音愈冰冷“朝廷需要的,是一个简单明了、能安抚人心的故事。一个‘叛国妖女’引来‘北朝奸细’,被我大宋‘忠烈义士’奋力挫败。在这个故事里,有罪人,有英雄,更有明察秋毫、赏罚分明的朝廷。这,才是天下人想听的,也是朝廷需要他们听的‘真相’。”
他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讽“贾相公需要一个叛徒,来彰显他拨乱反正之功;官家需要一个罪人,来震慑整个江湖,告诉那些仗剑之人,谁才是这片天下的主人。”
“至于黄蓉本人是忠是奸,是正是邪……”陈恪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刀,深深刺入李嶷的双眼“……你觉得,有人在乎吗?”
李嶷看着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上司,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陈恪缓缓走回案后,坐下,语气恢复了平静“这道旨意,是贾相公亲自拟的,官家亲笔朱批。这就是定论。”
他抬起眼,目光如刀“而你,李嶷,是我秘靖司的提举,是天子的刀。刀的职责,是奉命行事,斩向任何朝廷指定的敌人。”
李嶷怔在原地。
陈恪的话,如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将他满腔的愤懑浇得几近熄灭。
唯有一道灼热的烙印,还固执地留在胸口。
那个女子以自身为饵,在凛冽山风中褪去衣衫,以白玉般的身躯直面天魔道人的狞笑,周旋纠缠只为一瞬之机,最终引九天雷霆将那魔头轰得灰飞烟灭……十年秘靖司,早已将他磨炼成一块顽石,深谙庙堂之上,“时势”永远重于“真相”;也早已将那个只分黑白、快意恩仇的少年,埋葬在无数卷宗与血案之下。
这些道理,他都懂。
可那道烙印在脑海中的身影,却让他攥紧的拳,怎么也松不开。
有些“真相”,即便理智上早已接受,本心,却终究难以释怀。
“黄蓉之事既已定谳,依律,其夫郭靖……”陈恪语气平稳,指尖无声地轻叩案面,“他在襄阳经营多年,一呼百应,军心、民心,乃至江湖声望,皆系于一身。这样的人,若心存怨望,将来恐非朝廷之福。”
李嶷霍然抬头,眼底最后一点顾忌的余烬,终被这番诛心之论彻底点燃,化作灼人的怒火。
“大人!”他再难克制,向前重重踏出一步,声音因激愤而微微颤“郭靖以血肉之躯死守襄阳十载、令北敌不敢南窥半步的‘北侠’!今日若仅因妻室之嫌便要对他牵连问罪,朝廷断送的何止是一道襄阳防线?这分明是自毁长城!若是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那些还在为国舍命的忠义之士……彻底寒了心?!”
陈恪面上并无波澜,只是指节在案沿轻轻一扣,仿佛敲定了某个无声的句读。
“李提举这番忠义之论,掷地有声。”
他缓缓开口,语气中却听不出褒贬,只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冷淡
“但你也当知晓,朝廷行事,从来不只看一人之忠奸,更看天下之大局。郭靖之事,自有中书省与枢密院定夺,无须你我在此多费唇舌。”
说罢,他不再理会李嶷的激愤,而是从案头那一堆积压的卷宗下,抽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公文,随手甩在李嶷面前。
“眼下,有一桩更紧要的公事,非你不可。”
李嶷一怔,低头看去,只见那公文封皮上赫然写着“移治”二字。
陈恪站起身,负手走到那幅巨大的《江防图》前,目光越过洞庭湖水,直刺汉水之滨的那座孤城——襄阳。
“你的南路提举司的治所,这些年一直缩在岳阳。虽说是稳妥,可离前线毕竟隔着几百里地,消息往来,终究是慢了半拍。”
他转过身,看着李嶷,声音沉稳而决断
“如今北面局势未稳,襄阳城内又是风雨欲来。朝廷的那双眼睛,不能总隔着重山阻水去望气。我意已决——即日起,秘靖司南路治所,正式移驻襄阳。”
李嶷心头猛地一跳。
移驻襄阳?
李嶷眉头紧锁,终是没忍住,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大人,南路治所设于岳阳已有数载,虽离前线稍远,却胜在稳妥,进退有据。如今贸然北移,置于四战之地……这究竟是朝廷为了备战,还是另有深意?”
陈恪眼皮都没抬,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如刀锋刮过,让李嶷后背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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