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老城区钟表街,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浸得发亮,像撒了把碎银。街口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枝桠上还挂着水珠,风一吹就“滴答”往下掉,砸在朱红色的木门上,混着巷尾传来的“修表嘞——”的吆喝,倒比钟表店里的齿轮声还脆生。
街中段的“乐正钟表行”,木质招牌被岁月磨得泛光,门帘是靛蓝色的粗布,上面用白棉线绣着个怀表图案,针脚歪歪扭扭,是乐正黻退休那年,孙女瑶瑶刚学针线时的杰作。此刻门帘被风掀起个角,能看见店里墙上挂满了各式钟表,老座钟的摆锤左右晃,挂钟的指针“咔哒”走,连柜台玻璃下压着的旧怀表,表蒙子都映着晨光,亮得能照见人影。
乐正黻坐在柜台后的老藤椅上,手里攥着块半旧的麂皮布,正擦着块黄铜怀表。他头发早全白了,梳得一丝不苟,用根黑檀木发簪固定着,额前垂着几缕碎发,被晨光染成了金红色。身上穿的是藏青色对襟褂子,袖口磨出了毛边,却浆洗得发白,左胸口袋里别着支钢笔,笔帽是象牙的,泛黄却亮堂,是他年轻时在钟表厂当技术员时得的奖。怀表的表壳上刻着缠枝莲纹,纹路里还嵌着细尘,他擦得格外仔细,连纹路深处的灰都用牙签裹着棉布挑了出来——这表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表盖内侧贴着张泛黄的小照片,是师父和师母年轻时的合影,照片边缘已经卷了边,他守了这表四十年,今天终于要交给结婚的儿子,让这表接着见证下一辈的日子。
“乐正师傅,您这怀表擦第三遍了吧?”门口传来个清脆的声音,亓官黻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走进来,包上印着“废品回收”四个绿字,边角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的帆布经纬。她穿着件军绿色工装外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串着的颗铜铃铛,走一步就“叮铃”响,是她女儿小时候戴过的玩具。帆布包一放柜台,“咚”的一声,里面的旧齿轮、玻璃镜片撞出脆响,她从包里掏出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打开是块圆形玻璃,边缘还带着点铜锈,却透亮得能照见柜台后的挂钟。
“您儿子今天领证,我特意从废品堆里翻了块老表蒙子,”亓官黻把玻璃往乐正黻面前推了推,眼里闪着光,“这是三十年代瑞士怀表的蒙子,抗摔,您看能不能给那表换上,就当我随礼了。”话刚说完,她突然皱了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个旧手机,屏幕裂了道缝,按了半天没反应——昨天去郊区废品站收东西时,手机被人撞掉在泥里,现在只能接电话,发不了消息。她心里还惦记着化工厂的旧文件,上周听说城西废品站收了批化工厂的报废档案,本想今天去翻,可又怕错过给乐正师傅送表蒙子,纠结了半天才往钟表街来,现在手机坏了,连和那边废品站的人约时间都不行。
乐正黻接过玻璃,手指在冰凉的表面摸了摸,粗糙的指腹蹭过边缘的铜锈:“好东西,亓官你这眼睛真毒。”他抬头时,看见亓官盯着手机皱眉,便问:“是不是废品站那边出问题了?”
“不是,手机坏了,”亓官黻把手机揣回口袋,叹了口气,“上周约了城西废品站的人,今天去翻化工厂的旧文件,现在联系不上了,要么我就得跑一趟郊区,可您这儿要是有事……”她话没说完,门帘又被掀开,段干?抱着个纸盒子走进来,身上穿的米白色连衣裙,裙摆沾了点泥点,是刚才骑车时被水坑溅的。她头发长到腰际,用根银色的发带束着,发带末端坠着颗小珍珠,是她丈夫生前送的,走路时珍珠跟着晃,碰着头发丝“沙沙”响。
“乐正师傅,您要的记忆荧光粉我带来了,”段干?把盒子放在柜台上,打开来,里面是个小玻璃瓶,淡蓝色的粉末在光下泛着微光,像把星星磨碎了装在里面,“按您说的调了最淡的蓝色,只有暗处才显影,不会影响怀表的样子。”她刚说完,突然咳嗽起来,手捂着嘴,脸憋得有点红——昨天在实验室调荧光粉时,通风橱坏了,吸了点粉尘,今天早上起来就有点咳,本想在家休息,可答应了乐正师傅要送荧光粉,又怕耽误他给儿子准备礼物,还是骑着车来了。
乐正黻看着她咳嗽的样子,赶紧从抽屉里拿出瓶温水:“先喝点水,是不是实验室又加班了?”
段干?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才缓过来:“没事,就是吸了点粉尘。”她蹲在柜台边,看着乐正黻手里的怀表,突然“呀”了一声,“您这表的游丝有点歪,走时会慢两分钟,我帮您调调?我以前在实验室调过电子显微镜的线圈,这游丝和那原理差不多。”说着就要去拿镊子,可刚伸手,又咳嗽起来,手里的镊子差点掉在柜台上。她心里犯了难:要是现在调游丝,万一咳嗽手抖,把游丝弄断了,乐正师傅儿子的礼物就毁了;可要是不调,这表走时不准,传下去也不好,而且乐正师傅特意等她来送荧光粉,肯定是信得过她的手艺。
“要不你先歇会儿,”乐正黻把镊子收回来,“等你好点了再调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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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我能行。”段干?直起身,深吸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块干净的纱布,裹在手指上,小心翼翼地捏起镊子——她得趁着现在咳嗽轻,赶紧把游丝调正,不然等会儿咳得厉害,就更没法下手了。
正说着,门帘“哗啦”一声被撞开,慕容?拎着个锦盒冲进来,脸上还带着汗,鬓角的碎发贴在脸颊上。她穿的是杏色旗袍,外面套着件浅灰色西装外套,旗袍下摆开叉到膝盖,露出双白色的高跟鞋,鞋尖沾了泥,显然是跑着来的。“乐正师傅!您帮我看看这对荷包!”她把锦盒往柜台上一放,打开来,里面是两只绣着“安”字的丝绸荷包,红色缎面已经泛旧,针脚却细密得很,“安”字的宝盖头用的是金线,在光下闪着暗纹。
慕容?用镊子夹起左边的荷包,轻轻一抖,从里面掉出个小纸卷,展开来是张泛黄的字条,上面写着:“光绪二十三年,与阿妹别于此,此荷包为证,待我归来,必寻你”,字迹娟秀,末尾画着朵小牡丹。“这是我曾曾祖母的字!”她的声音都发颤了,指尖捏着字条,指节泛白,“我找了这字条十年,没想到藏在荷包里!”
可刚高兴没两秒,她突然皱起眉,从包里掏出个手机,屏幕上跳着个未接来电,是修复工作室的人打来的。昨天她把客户的清代瓷器放在工作室,说好今天上午修复,可现在为了送荷包来钟表街,把这事忘了,要是客户来取货看见瓷器还没修,肯定要投诉,可她现在走了,又怕错过乐正师傅帮她看字条的机会——这字条上说不定有曾曾祖母找妹妹的线索,她已经等了十年,实在不想再等了。
“乐正师傅,您能不能先看看这字条上有没有印记?”慕容?把字条往乐正黻面前推了推,声音带着点急,“我工作室还有事,得尽快回去。”
乐正黻接过字条,从抽屉里拿出个放大镜,又把台灯往这边挪了挪,暖黄色的光打在字条上。他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突然指着字条右下角:“你看这儿,有个淡淡的指印,边缘还有点油光,像是常年握针线的人留下的。”他又翻出慕容?上次带来的清代日记,打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朵小牡丹,“你看这牡丹,花瓣上有个小缺口,和字条上的一模一样。”
段干?这时刚好调完游丝,凑过来看了眼:“用荧光粉试试?说不定能显出来更多东西。”她从盒子里取了点荧光粉,用棉签蘸着轻轻涂在字条上,关灯拉帘,店里瞬间暗下来——只见字条上的牡丹缺口处,慢慢显出个淡蓝色的“寻”字,像从时光里浮出来的一样。
“是‘寻’字!”慕容?激动得抓住段干?的手,指尖冰凉,可刚高兴没两秒,手机又响了,是工作室的人发来的消息:“客户已经到了,问瓷器什么时候好。”她心里一紧,要么现在走,赶回去修瓷器,可就没法再查字条的线索;要么再留会儿,说不定还能找到更多关于曾曾祖母妹妹的信息,可客户那边肯定要发火,说不定还会退单。
“要不你先回工作室,”乐正黻把字条叠好,放进锦盒,“字条我先帮你收着,等你忙完了再来,咱们再慢慢查。”
慕容?咬了咬唇,点了点头:“那麻烦您了,我忙完就过来。”说着拎起锦盒往外跑,高跟鞋踩在青石板路上,“嗒嗒”响,没跑两步又回头:“乐正师傅,您要是发现什么线索,记得给我打电话!”
慕容?刚走,门帘突然被“砰”地推开,风裹着雨丝灌进来,把墙上的挂钟吹得晃了晃。颛孙?抱着个文件夹冲进来,头发湿得贴在脸上,脸上还带着泪痕,身上的黑色西装外套沾满了泥水,像是刚从泥里爬出来一样。“乐正师傅,您能帮我看看这文件吗?”她把文件夹往柜台上一摔,里面的纸张散了一地,最上面一张是移民申请表,照片被人用黑色马克笔涂了,签名处的字迹歪歪扭扭,显然是伪造的。
“我昨天把儿子移民的材料放律所,今天去拿就成这样了,”颛孙?蹲在地上捡纸,眼泪掉在纸上,晕开了墨痕,“对方律师说,要是我不放弃那个化工厂污染的案子,就曝光我‘家暴’的事,还要让我儿子没法移民!”她嘴里的“家暴”,其实是前夫当年打她时,她还手的照片,前夫把照片藏了五年,现在交给对方律师,就是想逼她撤诉——化工厂的案子关系到十几个村民的健康,她要是撤诉,村民们就没处说理;可要是不撤诉,儿子移民的材料被破坏,说不定还会被对方律师造谣,让儿子在学校抬不起头。
乐正黻赶紧递过纸巾,又给她倒了杯热茶:“颛孙你别急,先看看这签名。”他指着申请表上的签名,“你平时写‘?’字,最后一笔是往左勾,这上面是往右,明显是仿的。还有照片,马克笔痕迹边缘有毛边,用酒精说不定能擦掉。”
亓官黻蹲下来帮她捡纸,突然指着一张纸的角落:“你看这儿,有个指纹!不是你的,你的拇指上有个小疤,这上面没有。”她抬头看向段干?,“用荧光粉显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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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干?刚点头,突然又咳嗽起来,比刚才还厉害,手捂着嘴,脸都白了。她包里有止咳药,可吃了药会犯困,等会儿要是分析指纹,犯困了说不定会出错;可要是不吃,一直咳嗽,根本没法集中精神弄荧光粉。她犹豫了两秒,还是从包里掏出药,就着乐正师傅的温水咽了下去——颛孙律师的事更急,不能因为自己耽误了。
等段干?用荧光粉把指纹显出来,淡蓝色的指纹在暗处格外清晰,是左手食指的,边缘还有点红油墨。“这指纹我见过!”颛孙?突然站起来,眼睛亮了,“上次对方律师来律所,递名片时左手食指沾了红油墨,和这个一模一样!”
“那你可以告他伪造文件啊!”亓官黻拍了下柜台,铜铃铛“叮铃”响,“还能反告他威胁你!”
颛孙?却叹了口气,坐在藤椅上:“可他手里有我‘家暴’的照片,要是曝光,我儿子会怎么看我?昨天他还问我‘妈妈是不是坏人’,我没法跟他解释。”她现在陷入了两难:告对方律师,就怕照片被曝光,伤害到儿子;不告,不仅儿子移民的事要黄,化工厂的案子也没法继续,村民们的冤屈也没处说。
乐正黻摸了摸手里的怀表,突然开口:“颛孙,你听过‘围魏救赵’没?他拿你儿子威胁你,你就从他的软肋下手。你不是说他最近在打一个商业官司吗?你去查那个案子的证据,说不定能找到他违规的地方,到时候他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找你麻烦?”
亓官黻也点头:“对!我帮你去城西废品站找他律所的旧文件,说不定能翻出点东西。”可话刚说完,她又皱了眉——城西废品站在郊区,来回要两个小时,要是去了,就没法在乐正师傅这儿帮忙,万一等会儿有什么事;可要是不去,颛孙律师又没人帮着找文件,化工厂的案子也没法推进。
“我去废品站,”亓官黻咬了咬牙,把帆布包往肩上一甩,“乐正师傅,您这儿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尽快赶回来。”她说着就要走,门帘却被掀开,太叔黻背着个画夹走进来,身上沾了不少颜料,牛仔裤的膝盖处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补丁,是他自己用丙烯画的星空图案。
“乐正师傅,您看我这画,”太叔黻把画夹打开,里面是幅油画,画的是老钟表街的夜景,路灯亮着暖黄色的光,老槐树下坐着个修表的老人,正是乐正黻,“总觉得少点啥,您帮我看看?”他昨天在城中村画画时,接到了画廊的电话,说要给他办个展,让他下周交十幅画,可他现在只画了三幅,本想今天专心画画,可又想让乐正师傅看看这幅钟表街的画,纠结了半天还是来了。
“少点烟火气,”乐正黻指着画的角落,“街口那家馄饨摊,晚上总冒着热气,你没画出来;还有墙上的‘修表’招贴画,虽然画不出声音,可你能在旁边画个扩音喇叭,让人一看就想起那声吆喝。”
太叔黻眼睛一亮:“对!我怎么没想到!”他刚要把画夹收起来,突然想起画廊的事,皱了皱眉:“乐正师傅,我下周要交十幅画,现在才画了三幅,要是今天不回去画,肯定赶不上,可我还想再看看这条街,多找点灵感……”他现在也犯了难:要么现在回去画画,可灵感刚上来,错过就没了;要么再留会儿,多观察观察钟表街,可画就交不上,画廊的展也泡汤了。
“你要是不着急,”乐正黻指了指柜台边的椅子,“先在这儿坐会儿,看看街上的人,说不定灵感来得更快。”
太叔黻点了点头,把画夹放在椅子上,靠在门口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卖早点的阿姨推着车走过,馄饨摊的热气飘过来,修鞋的老人坐在老槐树下,这些画面落在他眼里,手里的铅笔忍不住在速写本上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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