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要去看望杨嫔也并非只是搪塞太后,进了十月,路上终于不再水深泥滑,连着几个大晴天,天气又干又冷,一个即将来临的、威杀无比的冬日可初见一斑了。
青簪出门前,已做好了给皇帝编的新剑穗,不仅剑穗,还有一双靴子,秋天的已经赶不上了,索性就多加点绒,做一双过冬时御寒的。寒从脚起,冬天的鞋子最不能马虎。
豆蔻近来越发显现出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该有的活络。别人都是越当差越稳重,唯有乘鸾宫的人,当真是和待在天上宫阙似的不知愁,伺候着满宫最得宠的主子,主子还从不打杀奴仆,人气也就养了回来。
她绕前绕后地雀跃着道:“陛下送给主子一枚旧的,主子就还他一枚新的,奴婢乍看到时还发懵呢,原来陛下是这个意思呀?”
青簪倚在肩舆上,不动声色地把袖子往下捋了捋,指尖就藏进了袖下,连着做女工时被顶针箍出的一圈印子。
淡淡道:“我又哪里知道他的意思,不过是按着我的意思来做罢了。”
却还是不免想起,从前做的最多的绣活,就是为着老夫人的。那时有多感念老夫人对自己的照顾,后来知道身世时就有多可笑凄讽。
原来自己也是她的孙女,原来那些偶尔为之的亲蔼,只是在不与她真正的孙女起冲突时,才能够施舍的一份微薄之谊。
往前她是想过要做一些贴身的小物件给皇帝,就像当初在侯府时那样——自觉其余的身外之物皆是主家赏赐,唯能以此回报老夫人的庇护。但总因为这个古怪的念头搁置下来,就好像最后一针一线都会成为不好的咒罚似的。
但皇帝对她的好有目共睹,也许这不过一遭杞人忧天的思虑而已。
豆蔻见她目色渺远,又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主子是怕见了杨嫔两相尴尬:“主子别怕,薛嫔主子不是在么,杨嫔主子若是不待见咱们,咱们走就是了。”
她又仰起头,对着肩舆上的人神秘兮兮地道:“奴婢今早还听说一桩事,是关于永宁侯府的,主子想不想知道?”
不待青簪点头,豆蔻就自个儿说了下去:“听说,皇后娘娘从凤藻宫被迁到长明殿的当日,就有一帮赌坊的人闹上了侯府,差点把侯府给砸了,这下他们脸可是丢大了。”
长明殿是就是冷宫,虽叫长明,却是梁宫里最幽闭的地方,常年不见一盏灯火,如今关押的也只皇后一人而已。
进了冷宫,形同被废,差的也不过是一道诏书。
侯府的大公子几个月前不知怎的染上了赌瘾,据说是被自己在青楼的相好给带去的。起初十赌九赢,逢人就夸耀自己的本事,后来突然手气就不灵光了,现钱败完了不说,还偷了家里的铺子庄子的契约想要翻盘,最后全给输净了,还亏欠了一屁股的债。
皇后进了冷宫的这日,赌坊的人再无忌惮,竟然上门把永宁侯府的匾额都给砸了。
豆蔻这时候说这事儿,自然是为着哄青簪高兴,却怎么都想不到,这事儿也是自家主子的谋计。
这么一路嘈杂着,一晃眼便到了湖莹阁。
肩舆落在地上直接就衔着地面,跨一步就下来了,是不必下人跪在旁边当人肉墩子的,但湖莹阁负
责迎门的那太监还是忙不迭过来递上臂膀给青簪搭手。
献媚的态度昭然若揭:“奴才是杨嫔宫里的小赫子,贵嫔娘娘今儿个怎么来了?”
豆蔻一听就把人挤开了,敲打道:“我家娘娘有的是人伺候,公公这殷勤的劲头不妨多用在自家主子身上,那才是正道!”
青簪却是加快了几分步子想去看杨嫔。下人这般自报家门,倒像是在谋划出路,杨嫔的情况大约并无多少好转。
早在听到通传时,杨嫔面上就再无欢色,薛嫔拿着几个花样板子比给她看,是做小孩子的虎头鞋要用的。
“也不知道是位皇子还是公主,倘或是小公主,那可得更加精细些。妹妹看看,左边这个样式是不是更好?”
杨嫔并不挑选,闷闷道:“何必费这个神,不管穿什么,他父皇也都看不见的。”
薛嫔放下那花样,婉声道:“要陛下看见做什么,这是你这个做娘亲的心意,他穿着舒服妥帖才要紧。以往都是你一口一个薛嫔姐姐地哄着我,我何时有不给你面子的。如今轮到我哄你了,妹妹倒是不爱搭理我了,不过选个样式,竟也不肯赏脸?”
青簪一进来,就见薛嫔哄小孩子似地哄着杨嫔。
听到进门的动静,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薛嫔起身对青簪福了福身:“你们聊会儿罢,正好,我要去昭仪那儿看看怀暄。”
杨嫔忙伸手拉住薛嫔,眼睛竟已水汪汪地泛红:“姐姐……你别走,我不愿同她说话。”
青簪也不计较杨嫔当面这般嫌恨自己,真论起来,这都算是以下犯上。
她在杨嫔面前坐下,兀自说道:“腿肿得厉害,妹妹不介意我坐会儿罢?原先还奇怪都不怎么见你出门了,如今自己身子渐重,才知道你的受罪。”
杨嫔神色顿有些松动。
……实则近来的积郁也并非全因皇帝,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见长,母体便有一连串的遭罪反应。孕育后代原是如此自亏自损的事,以此换得的只是振兴门楣,得不到夫君的分毫爱怜,这桩交易就显得太冰冷、太不值了,自己浑像个工具。
她吸了吸鼻子,又自抹干了泪花。抬起头:“贵嫔几个月份了?”
杨嫔的面颊其实已恢复了几成初进宫时的娇腴,尽管还是郁郁寡欢,总比上个月好上了不少。那时因吃不下东西,瘦得甚至有些脱相,丁点不像个身怀六甲的人,如今好歹是养得丰润了些。
青簪估算着道:“有两个多月了,快三个月了罢。”
杨嫔狐疑道:“这么早就腿肿了?我也是近来才开始犯肿的,算来是有六七个月呢,太医说正该是这个月份。可贵嫔这胎日子还这样浅……似乎不大对劲,早让太医看看才好。”
这样一来也就打开了话匣子,想到自己经历的苦楚往后她都要经历一遍,杨嫔心里总算稍觉纾解。
开始对人说起孕期的种种艰辛,还颇有些过来人传授经验的意思。
虽说还有往日的隔怨横亘在中间,但比起其他人永远无法感同身受、于是仿佛隔靴搔痒一样的关心,总归是不同的。
青簪自虚心受教,耐心地听她说话。杨嫔说着说着,却又不禁凄怨起来:“其实我知道的,陛下会来看我,也是不想太后再为难你的缘故。”
看着人因吐露心衷而别扭的样子,青簪笃定道:“他不会。”
原因说来也很简单:“太后从不曾为难于我,你想想,纵使在太后娘娘那儿,我肚子的孩子不比你的宝贝,却也依旧是天家血脉。太后即便心疼你,又怎会为难于我?”
杨嫔将信将疑,终是抿嘴笑了:“这么说倒有几分道理。”
离开时豆蔻都觉得松快不少,吁出一口气,没有人想在他人的不幸之上构建自己的幸运。尽管她听着主子最后那话分明就是唬杨嫔的。
她感慨道:“杨嫔主子看起来也没那么反感主子嘛,咱们是不是算不枉此行?”
正说话间,青簪却险些被一位婆子迎头撞了,好在豆蔻敏捷地往前插了一脚,把人硬生生挡开了。
看装束,这名颇为冒失的婆子应是来日要给杨嫔接生的产婆,提前安排在这里的。可产婆差点撞到有孕的娘娘,竟然不思悔痛,只看了青簪一眼,就急着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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