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那扇朱漆剥落、铜环锈蚀的大门,沉重而高大,对于三岁半的云曦来说,宛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
她踮起脚尖,伸长小手,也够不到那冰冷的门栓,更别说推开这扇禁锢了她们母女无数个日夜的巨门。
门外偶尔传来的脚步声、谈话声,对于生活在里面的她们而言,都像是另一个世界模糊的回响。
但是,云曦有一个秘密。
一个连娘亲都不知道的秘密基地——一个隐藏在院墙最角落、被一丛茂密枯黄杂草精心掩盖的狗洞。
那是夏末秋初时,她为了追逐一只翅膀上带着荧光的蓝色蝴蝶,偶然发现的。
洞口不大,边缘粗糙,布满了苔藓和蛛网,但对于她这样瘦小的小豆丁来说,刚好够她缩着身子钻过去。
这曾经是她窥探外面世界的一个小窗口,如今,却成了她唯一的生路。
云曦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那些带着露水的冰冷杂草,露出了那个黑黢黢的洞口。
一股外面特有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凉风从洞口灌进来,让她精神一振。
她回头望了一眼静悄悄的宫室,娘亲应该还在昏睡。
“娘亲,等曦曦回来。”她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遍,然后毫不犹豫地趴下身子,像只决心逃离困境的灵活小泥鳅,开始往洞里钻。
洞口比她记忆中的似乎更窄了些。她必须把小小的肩膀紧紧缩起,侧着头,一点一点地往前挪动。
粗糙的砖石地面和洞壁摩擦着她细嫩的膝盖和手肘,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感,旧棉布裙子似乎也被勾破了。
泥土和腐烂草叶的气息充斥着她的鼻腔,偶尔还有小虫子惊慌地从她手边爬过。
她咬紧粉嫩的小牙关,愣是一声没吭。
脑海里只有娘亲苍白的面容和滚烫的额头,这点疼痛,比起娘亲受的苦,根本不算什么。
短短的通道,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当她的小脑袋终于从洞口的另一边探出来,接触到外面相对新鲜的空气时,她忍不住大口喘息了几下。
用力一挣,整个小身子终于脱离了那个狭小的束缚,滚到了洞外的草地上。
她立刻机警地缩到一簇冬青灌木后面,小心脏“噗通噗通”跳得飞快,既是因为紧张,也是因为成功的兴奋。
她拍了拍身上沾满的泥土、草屑和蛛网,又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这才有机会抬起头,真正看清“外面”的世界。
眼前的一切,让她瞬间睁大了眼睛。
高耸的宫墙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朱红的墙体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庄严肃穆。
脚下是平整宽阔的青石板路,干净得几乎能照出她小小的、狼狈的影子。
远处,是层层叠叠、飞檐斗拱的巍峨宫殿,金色的琉璃瓦在斜阳下反射着璀璨夺目的光芒,如同神话中的仙宫楼阁。
这一切,都与冷宫里那破败、灰暗、死气沉沉的景象截然不同。
这里明亮、恢弘、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威仪和……距离感。
风吹过庭院里精心修剪的花木,带来沙沙的轻响,而不是冷宫里那鬼哭狼嚎般的呜咽。
云曦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自己真的从一个绝望的世界,闯入了一个繁华却陌生的梦境。
但咕咕作响的肚子和对娘亲的担忧,立刻将她拉回了现实。短暂的惊叹过后,巨大的茫然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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