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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第1页）

遗嘱的最后，曾国藩还留下两首诗，名为《忮求诗》。忮是嫉妒之意，求是多欲、贪求之意。曾国藩告诉子孙后代，不可嫉妒不可贪求，同时要克勤克俭，顺人生之自然。显然，这已脱离了儒家积极进取的精神，进入了道家顺其自然、不争不怒的境界。

中国古代知识分子，青少年时代做出惊天动地大事业后，年老之时都会有这种心境，也会主动进入这种心境。世事沧桑，南柯一梦。几十年苦苦追求并且已得到的东西，最终不过是一场幻梦。

这道遗嘱，曾国藩看了三遍，润色了三遍，然后偷偷地锁到箱子里，叮嘱留守保定的心腹道：&ldo;一月后，打开它，寄回我的家乡。&rdo;

为什么是一个月？

幕僚没有问，曾国藩也没有说。

清晨，浓雾扑面而来，曾国藩被人搀扶到车前，回头用一只眼看了看直隶总督衙门，没看清楚。

他吃力地登上车，车轮在石板路上嘎嘎地响起，曾国藩在车里如雕像，闭着一只眼，一动不动。

怎么做都是错

&ldo;这案子，难办！&rdo;

这是崇厚见到曾国藩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曾国藩的心里话。

虽然如此，曾国藩还是把自己的心意说给崇厚听。他说：&ldo;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一旦谈判不成，双方开战，作为有守土责任的地方长官，我是非死不可，而且肯定先死。&rdo;

崇厚用丝绸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只是点头。

&ldo;死是很容易的事，人死如灯灭，一了百了，一切责任都不必承担。从这点而言，我倒希望现在就死。&rdo;曾国藩悠悠地说，但语气却异常严肃。

崇厚的丝绸手帕已湿透。

&ldo;活着却是难事，只要你活着，你就要对自己负责，对家庭负责，咱们身为朝廷命官，还要为江山社稷负责。出于责任心，我现在不能死，拼尽全部心力，也要把这件事解决，对得起自己、家庭和江山社稷。&rdo;

&ldo;大人……&rdo;崇厚有点感动，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曾国藩没有给他贡献眼泪的机会，立即切入正题：&ldo;我来之前，已看了案件记录，大致知道了来龙去脉。我先说说我的想法？&rdo;

崇厚郑重地点头。

曾国藩的那只健康的眼睛开始发亮，这是他要解决事情时的一个特点。由于另外一只眼已不起作用，所以这只眼的光亮特别强。

他认为，第一，把凶手缉拿归案，在这起事件中受伤的外国人，尽我们最大力量赔偿；第二，重新审讯那个人贩子武兰珍。如果洋人真有挖心剜眼的行为，那咱们就占了理；如果没有，那惨了，咱们理屈。

曾国藩又说，即使咱们占了理，洋人毕竟死了20个，咱们也要赔偿。如果真能用金钱把干戈化为玉帛，那就是上天保佑了。

&ldo;就这么简单？&rdo;崇厚脱口而问。

曾国藩苦笑：&ldo;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如果真这么简单，我何必要抱着必死的决心来。&rdo;

他满嘴都是苦水，那只还算健康的眼开始隐隐作痛：&ldo;洋人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必须要坚定一件事，只要没有战争，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rdo;

两人短暂商议之后，审讯工作立即开始。武人贩子很快真心实意地招供，他根本就没有去过教堂，他只是个最普通不过的人贩子，和上帝一点关系都没有。

曾国藩感到很遗憾，对崇厚说，因为这么个撒谎精，惹出这么大的事，真不值！

&ldo;那就是咱们理亏了？&rdo;崇厚问。

曾国藩点头。

崇厚来了聪明劲：&ldo;不对，是丰大业先开的枪，打伤了县令刘杰的家人，群众才一怒之下动手的。&rdo;

&ldo;人家死了人啊。&rdo;曾国藩语气加重，&ldo;洋人啊，这种人死不得的。&rdo;

洋人的命超级值钱，几乎是当时的硬通货。

法国公使施施然地来了，笑颜如花。

从曾国藩仅有的一只眼看这位法国公使，他是位彬彬有礼的君子。这位君子向曾国藩提出四点要求。第一，赔修教堂。

&ldo;可以。&rdo;曾国藩略欢喜地回答。

第二，厚葬丰大业。

&ldo;好！&rdo;

第三，查办凶手。

&ldo;当然，&rdo;曾国藩说，&ldo;我们正在全力缉拿凶手，一个不会放过。&rdo;

法国公使很满意，觉得曾国藩是个最佳谈判对象。

第四，严惩地方官。

&ldo;这个嘛，&rdo;曾国藩思索了一下，&ldo;怎么个严惩法呢？&rdo;

法国公使微笑：&ldo;以命抵命，应将天津知县刘杰和知府张光藻处决。&rdo;

曾国藩浑身一颤。还未等他开口，法国公使已收起君子之态，换上了强盗做派：&ldo;如若不然，我们就将天津化为焦土。&rdo;

&ldo;无理！&rdo;曾国藩气得浑身发抖，法国公使离开，崇厚来安慰他时，他仍抖个不停。

&ldo;太无理，&rdo;曾国藩中气虽已不足，但发起怒来，仍让人惊悚，&ldo;地方官即使同情骚乱的民众，但并未直接参与。说他们镇压不力，无非是撤职，竟然要他们的命，于理于法都说不通。这群该死的洋人！&rdo;

崇厚此时倒冷静下来：&ldo;如果不这样做，洋人真的会开战。&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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