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响,必须升堂。这是铁打的规矩,谁也不敢给破了。别说你摆宴席请客,就是你死了亲爹娘发丧,那也不行。
张明府自然不敢怠慢法度,那就只有怠慢易阳了。
易阳自然能够理解他官身不自由,更何况易阳留下来吃这个饭,就是单纯的奔饭留下来的,他走他的,他走也不耽误自己吃,倒更能放得开吃了。
石峰从来不跟易阳同桌而食,就是在家里,易阳跟他一起吃碗面,他都端走,宁可蹲地上吃也不和易阳坐一张桌。
在这里他本也是要站在易阳身后的,是易阳一伸手就把他给按到了椅子上,他也不好当着张明府的面跟易阳硬挣。
现在张明府升堂去了,他也跟着站了起来:“主人,我先回去了?”
“陪我吃顿饭,能怎么地呢?”易阳头也没抬,他知道石峰有尊卑观念,哪怕明知道自己只是个浮浪户,他也恪守下人的本份。或许这只是因为他知道自己是刘伯的儿子,是他的少主人吧。
但是现在他明知道自己杀了人,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要亡命天涯或是伏法被诛,他依然这么的顽固,这时候别说自己只是刘伯不敢公开承认的儿子,就算是他堂堂正正的嫡子,又能怎样?
皇亲国戚的儿子杀人就不用伏法了吗?笑话!特权只属于特权阶层,就算你是皇亲,也得有爵号才行,自己不可能有爵号吧?
更何况皇亲这种尴尬的身份,经常会被拿出来当作皇帝“大义灭亲”的标杆。
别说皇帝无情也别说你犯了什么罪过,就只是因为需要,或许是政治需要,或许是舆论风向的需要,总之有了需要,你就是个牺牲品。
石峰说过他会去找褚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易阳没有说什么,但是他有他的想法。
褚公一定可靠吗?他是刘伯的朋友没错,那是太平无事的情况下。谁知道自己犯了这天大的罪行之后,他还会不会是刘伯的朋友?
易阳从没想过去攀附谁,如今也不想连累谁,不希望自己成为别人辖制刘伯的把柄。
“好吧,我陪您。”石峰朝易阳的方向挪了两步,站在他的身后。
易阳真的不高兴了,让他陪自己吃饭,他就选择了这么个陪法。易阳重重的把筷子撂下:“你是看我吃不下去饭吗?还是坐我身边让你觉得恶心?”
“主人,我”
“噗通”一声,易阳一皱眉,他指着旁边的椅子说道:“要么坐下!要么滚!”
“我”石峰不敢坐,更不能走,他就直直的跪着,一动也不敢动。
“不愿意坐就滚出我的世界,带上所有你带来的东西,所有跟刘伯有关东西,远远的滚!”
石峰还没见过易阳发这么大的火,他小心翼翼的站起来,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坐下。
见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易阳“扑哧”一下笑了,调皮的挑挑眉毛:“看把你吓的,吃吧,使劲吃,别给他省。”
“呃”还吃啥呀,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石峰也不敢说话,就老老实实的慢慢的吃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吃的太慢了,一顿饭还没吃完,张明府就风风火火的赶了回来。少不得先客气几句,无外乎什么失礼了之类的,然后他就坐下来开吃了。
易阳这会儿倒是吃饱了,可是张明府才坐下,他也不好抬屁股就走,于是便闲聊了起来:“不知告的什么事啊?怎么回来的这样快。”
“唉,别提了,是一桩旧案,都三个月了连点影都没摸着。”张明府倒没有藏着瞒着的,直筒倒豆般的向易阳陈述了一遍案情。
却原来三个月前有两个人要去杭州做丝绸生意,一个叫孙明泽,一个叫王长富,两个人跟船夫赵大约好了时间同去杭州。
孙明泽按时赶到渡口却不见王长富,等了半个时辰还不见人来,船夫赵大前去王长富家寻找,结果王长富的老婆却说王长富早就出了门。
他们三个满城的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王长富,王氏便说是孙明泽坑害了她的丈夫,拉拉扯扯前来报官。
张明府调查了孙明泽一番,他没有作案动机也没有作案时间。张明府转而怀疑王氏害了人,又恶人先告状,调查了一番她并没有与人私通之事,也没有作案的动机。
他们两个都查过了,张明府又把矛头对准了赵大,赵大做船夫有二十年光景了,平时好赌,这三个月来也没见他豪赌,也没见他有什么超过往常的开销,应该也没有图财害命。
王氏坚持说王长富出了门,孙明泽和赵大却并未见到王长富,渡口的船家也能作证没有见到王长富,这人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失踪了。
张明府是画影图形四门贴告,三个多月过去了,依然是没有一点音讯,今天王氏又来询问,张明府只能是应付几句,先打发她回去了。
“说实话,到现在为止连王长富是死是活都还不清楚,这桩案子怕是会拖到绩考之后了。”张明府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倒霉,怎么就摊上这么个没头没尾的案子。
绩考时若是此案高悬,肯定是个丢分项,升官就算是没指望了,不罢官也就算运气不错。
易阳略微思考了一番,说道:“卷宗可在?能否借我一观?”
张明府一摆手,师爷颠颠的跑了,很快便拿来了卷宗,易阳上下扫视了一番,没看出什么破绽,又认真的看了一遍,继而哈哈大笑:“王长富死了,凶手就是赵大。”
“哦?何出此言?”张明府定定的盯着易阳的眼睛,卷宗他连瞅都懒的瞅,他都快能背下来了,也没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
易阳拿着卷宗,指一处给他看:“赵大来到王家门首,扣门喊叫‘王嫂子开门来。’,他是去找王长富的,不该喊王兄开门么?张嘴便叫王嫂子,定知房内无夫。”
“着哇!”张明府一拍大腿,接着又扬起疑云密布的老脸,弱弱的说了句:“可是赵大与王长富并无恩怨,虽然他知道王长富身上带着些许银钱,但这几月也未见他有什么过格的开销。”
“你可以查查他三月前是否偿还过借贷。”易阳幽幽一叹:“把人逼疯的未必是欲望,很可能是债务。”
“受教,受教了。”张明府激动的站了起来,冲着易阳作了一揖:“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古人诚不我欺。三月来这桩迷案成了我心中一块重石,今日听君一语解惑,感恩不尽,感恩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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