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殿内只剩下两人独处,皇后近前,为她轻轻捶着肩膀,轻轻问道。
&ldo;我在想……&rdo;
太后盯着杯缘的麻姑献寿图案若有所思,缓缓说道:&ldo;皇帝这一胜,从此之后,必定更听不得我这老婆子噜苏了!&rdo;
皇后瞧着她阴郁衰老的神态,心中既苦又甜,犹如打破了五味罐,再想及自己,却是心下咯噔一沉,强笑道:&ldo;怎么会呢,皇上他不至如此的!&rdo;
太后微微冷笑:&ldo;皇帝是天子,处在那至高独尊的位置,不会愿意任何人对他指手画脚,更何况,你大伯犯下滔天大错,把柄正攥在他手里呢‐‐我还没死呢,他尚且如此,待我百年后,林家的下场,不问可知!&rdo;
皇后想起那位素少谋面的大伯,那鹰鹫一般的目光,心下一阵骇然,面色变得惨白。
&ldo;你今后代替我坐于这玉座之上,也要时时面临这双重的煎熬‐‐皇帝是你的夫君,而襄王,是你的血脉至亲,男人的争斗,是这世上永不歇止的天道,而我们女人,总是夹在其中……&rdo;
太后似乎有些黯然,眼中闪过深深的悲哀,却在下一瞬,重又晶莹生灿,她的手紧紧握着杯盏,仿佛在虚无中,牢牢抓住那至尊权柄‐‐
&ldo;只有能平衡、超越这两者的女子,才算是后宫的真正主人!&rdo;
她的声音,平淡中,自有惊心动魄的激越和自豪,皇后静静听着,在嫉妒之外,只剩下一种自惭形秽,她咬了唇,逼出一道温柔微笑,恭谨道:&ldo;母后这是在提点我呢,淑菁记下了!&rdo;
太后瞧了她一眼,叹息着还想说什么,只见叶姑姑前来禀报道:&ldo;几位阁部大人早早来到了前廷,遵娘娘的诏令,已经请他们过来了。&rdo;
&ldo;请他们在前殿奉茶,我和皇后这就到。&rdo;
太后款款说道,整了整额前鬓发,对镜顾盼,仍觉得有什么不中意,她从匣中取出一枝百宝凤凰扇钗,往髻后一抿,颤巍巍定住了,一片光华,将她的面容映照得如月皎美,又添自然威仪。
皇后在旁瞧着,心下一阵酸意,忙敛住了,上前扶过太后,贴心的放慢了脚步。
前殿之中,几位阁臣早已敛容恭候,右侧有一道座位,以鲛珠纱朦胧分割,周贵妃端坐其间,神色面容都瞧不真切。
左侧稍上的位置,也有相同的纱帐,显然是为皇后准备的。
太后在正中玉座坐定,环视了众人,眉眼中蕴含了笑意,将周浚的奏章由侍从展读,殿中一片喜气,逐渐弥漫。
众臣接着宫人紧急誊写的抄件,急急读来,口中满是称颂圣德深广。
周贵妃从纱幕中伸出一只手,接过抄件,一目十行的看完,竟是挑开了纱帐,面视太后问道:&ldo;娘娘,臣妾有一事不明‐‐为何是我父亲上这大捷的奏章?&rdo;
太后见她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奥秘,笑得越发高华和蔼,她微微沉吟着,说道:&ldo;奏章里说,皇帝受了些伤……&rdo;
周贵妃听她言辞闪烁,正要再问,只见太后继续道:&ldo;皇帝受伤,虽然已无大碍,我总是心里不安,还是宣那使者前来一问为好。&rdo;
使者再一次被宣至殿前,他稍事休息,面色已微见红润,更显得英俊轩昂。
太后捏着腕间佛珠,问道:&ldo;皇帝的伤到底如何?&rdo;
那青年偏将单膝跪地,声音清脆无惧:&ldo;陛下身先士卒,与鞑靼人搏杀时,虽然大胜,却意外落入凉川之中。&rdo;
&ldo;淹到河里只会呛水,可大将军的奏章中,附有随驾御医的诊断,却说皇帝是&lso;身有十几处创口,犹以臂膀为重&rso;,这是什么缘故?&rdo;
太后毫不放松,继续逼问道。
那青年摇首:&ldo;此乃军中机密,末将不知。&rdo;
太后冷笑,刚说了句:&ldo;你也算是大将军的亲信……&rdo;,便一时胸口发闷,说不出话来,一旁一个侍女眼尖,立刻递上了茗茶,让太后饮下,才缓了过来。
太后让那侍女帮自己捶背,待胸中憋闷消尽,才继续说道:&ldo;皇帝在军中经此大难,周大将军难道一无所知?他将皇帝的安全视若儿戏吗?!&rdo;
她最后一句,虽然语气不重,却已是带出斥责来,那青年将领面色苍白,只能闭口无言。
一片僵持中,只听得纱幕轻舒,周贵妃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朝着这边深深看来。
她的目光,与那青年将领甫一接触,便凝结纠缠,不忍分离。
这殿中众人,军国大事,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他们彼此凝视着,深深溺陷于对方的眼,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当年朝夕笑对,青梅竹马的少年少女,在多年后的今日,终于相见。
原来……是你吗?
一阵凉风吹来,庭院里的枝叶婆娑摇晃,片片花瓣,在窗前飘舞飞扬,翩然若仙,终究落入泥尘之中‐‐
他们彼此凝望着,眼中的热望与美梦,在下一个瞬间,有如花瓣坠落,烟火熄灭,一阵风刮过,便了无痕迹。
第77章急转
两人四目相对,碰撞间火花晶莹缠绵,却在下一瞬,归为平静暗涌。
那短短的一瞬,却被太后尽扫眼中,她不动声色的轻咳一声,端起茶盏啜了一小口,若无其事的看向周贵妃:&ldo;你这孩子,心中也在担忧皇上和父亲吧……&rdo;
她深深叹息着,不胜唏嘘:&ldo;可怜见的,男人们出征在外,母亲妻儿们,却始终悬着一颗心哪……&rdo;
她挥了挥手,示意那青年退下:&ldo;既然你一无所知,我且信你,不过皇帝的安危非同小可‐‐告诉你家将军,让他谨记莫忘!&rdo;
青年将领恭谨行礼道:&ldo;请太后娘娘宽心,皇上的辇驾正在回京路上,只是伤势未愈,一路上会慢些行进。&rdo;
太后听了,不置可否,目视他退下后,深不见底的目光,在周贵妃的脸上停留片刻,才淡淡道:&ldo;我也乏了……大家请回吧。&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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