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远带着“三日后等答复”的承诺离开万寿宫时,议事堂内的红巾还飘在风里,却没了方才的剑拔弩张,只剩满室沉凝。陈三枪把周羽的盟书叠得整整齐齐,塞进褐衣内袋,指尖反复摩挲着布面,像是在掂量这字里行间的分量。
赵铁牛把斧头往桌角一放,粗声打破沉默:“大哥,周羽那盟书说得倒好听,可官军的话哪能全信?去年张都头也说要‘招安给粮’,结果设了埋伏,若不是百姓报信,咱们弟兄得折一半!”
马文才也点头,手指点着舆图上隆兴府的位置:“吴远虽看着诚恳,但‘保持独立’这话太虚——周羽如今兵力过万,贺文渊又在整漕运,粮草军械都比咱们充足,真要合作,咱们怕是迟早要被他牵着走。再说,耶律赤那金狗虽没安好心,却也点破了一层:周羽要真容得下咱们,为何不亲自来吉州谈?”
堂内头领们纷纷附和,有的说“不如再拖些时日,看看周羽的实际行动”,有的说“派个斥候去隆兴府探探虚实就行,不必急着答复”,连最主张抗金的几个老弟兄,也皱着眉没吭声——谁都没忘,官军与义军历来是“猫鼠相斗”,哪怕周羽名声再好,也难消多年的戒备。
陈三枪没说话,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院外练兵的弟兄们。晨光里,士兵们握着磨亮的长枪,喊着“杀金狗、护百姓”的号子,枪尖映出的光,竟与他腰间红巾的颜色有些像。他想起去年金军破城时,百姓们抱着孩子躲在破庙里,把最后一口粮塞给义军;想起赵铁牛为了护粮,被金军砍伤了胳膊,却还笑着说“粮没丢就好”——这义军,这吉州,是弟兄们用命护着的,是百姓们捧着的,绝不能因为一份不知真假的盟书,就把大家推向火坑。
“俺要去隆兴府。”
陈三枪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满室议论瞬间停了。他转过身,额角的疤在晨光里泛着浅光,目光扫过众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周羽到底是真心抗金,还是想吞了咱们红巾社,不能只听吴远说,也不能只看这纸盟书——俺得亲自去隆兴府看看。”
“大哥!万万不可!”赵铁牛猛地站起来,胳膊上的旧伤都绷得发紧,“隆兴府是周羽的地盘,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万一他设了埋伏,或是扣下你当人质,咱们义军没了主心骨,吉州百姓可就完了!”
“铁牛说得对!”马文才也急了,把《孙子兵法》往桌上一拍,“要去也该派斥候去,或是让吴远陪着去,至少有个见证!你孤身去,连个传信的人都没有,太危险了!”
其他头领也跟着劝,有的说“俺替大哥去”,有的说“不如再跟吴远谈条件,让他保证大哥的安全”,堂内又热闹起来,却都是反对的声音。
陈三枪抬手按了按,等众人静下来,才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俺不是去跟周羽谈判,也不是去投奔他——俺是去‘看’。看隆兴府的百姓是不是真能安居乐业,看周羽的士兵是不是真不扰民,看他周羽到底是不是个能跟咱们一起抗金、能护着百姓的人。”
他走到柏木桌前,拿起那柄锈迹斑斑的锄头——去年百姓就是用这样的锄头,跟金军拼过命。“这锄头是王老汉的,他儿子死在金军刀下,却还把最后一口粮塞给咱们。俺们起义,不是为了争地盘,不是为了当老大,是为了让王老汉这样的百姓,能好好种地、好好吃饭,不用再怕金军,不用再怕贪官。”
他攥紧锄头柄,指节都泛了白:“若是周羽真像传说中那样,护百姓、抗金军,那咱们跟他合作,甚至将来合并一处,都是为了这个念想;可若是他跟秦相一样,只是想利用咱们,想吞了吉州,那俺就算拼了这条命,也得把消息带回来,绝不能让弟兄们和百姓们上当!”
“可大哥,你不跟吴远一起去,也不告诉周羽,私自去隆兴府,万一被当成细作抓了怎么办?”马文才还是担心,声音都放软了些。
陈三枪笑了笑,摸了摸腰间的红巾:“俺不跟吴远走,就是怕走漏了消息,让周羽提前做了样子给俺看。俺就扮成个挑夫,跟着商队去隆兴府,看最真实的景象。至于安全——俺陈三枪从金军刀下逃过,从官军埋伏里闯过,还怕去隆兴府看一眼?再说,周羽要是真敢对俺一个‘挑夫’动手,那他也不是啥好东西,咱们更不能跟他合作。”
他顿了顿,看向赵铁牛和马文才:“俺走之后,吉州的事就交给你们俩。铁牛,你接着操练弟兄,守住赣江渡口,别让李飞虎的人过来;文才,你盯着吴远,三日后就说俺还在考虑,拖着他,别让他起疑心。俺最多十日就回来,若是十日没消息……”
“大哥!别说不吉利的话!”赵铁牛打断他,眼眶都红了,“俺一定看好吉州,等大哥回来!要是周羽敢对大哥不利,俺就是拼了命,也得把大哥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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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文才也点头,收起《孙子兵法》,语气郑重:“大哥放心,俺会安排好一切,不让任何人知道你去了隆兴府。商队的事俺来联系,保证没人认出你。”
其他头领见陈三枪态度坚决,又说得在理,也都不再反对,有的说“大哥多带些盘缠”,有的说“俺给大哥准备件旧衣服,扮挑夫更像”,堂内的气氛从担忧变成了鼓劲,每个人脸上都透着股信任——他们信陈三枪的胆识,更信他为了百姓和义军的那颗赤心。
当天傍晚,吉州城外的商队驿站里,多了个挑着担子的“挑夫”。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短褂,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肩上搭着条汗巾,担子两头是些布匹,正是陈三枪。他没带任何信物,只在贴身的地方藏了半块红巾——那是红巾社的标识,也是他跟弟兄们的念想。
马文才送他到驿站外,递给他一个粗布包:“里面是饼和水,商队的王掌柜是咱们的人,他会照应你,却不会跟你说话,免得露馅。十日之内,俺在吉州等你。”
陈三枪接过布包,拍了拍马文才的肩膀:“别担心,俺很快就回来。吉州就交给你了。”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挑着担子,跟着商队慢慢走,没回头。直到走出吉州地界,看不见万寿宫的红巾旗了,他才摸了摸贴身的红巾,心里默念:等着俺,弟兄们;等着俺,吉州的百姓。俺一定给你们带个准信回来,一定找到能一起抗金、能护着咱们的人。
而此时的隆兴府,周羽刚听完侦查九江的回报,正跟林文轩商议进军路线。他还不知道,那个让吴远带了盟书去拉拢的红巾社首领,正扮成挑夫,朝着隆兴府赶来,要亲自验证他这个“传说中的明主”,到底值不值得托付弟兄们的性命,托付百姓们的希望。一场注定改变江南西路格局的“秘密考察”,就这样悄然开始了。
陈三枪换了身灰布短褂,将腰间红绸带藏进衣内,额前碎发遮住浅疤,混在隆兴府的早市人流里,倒像个寻常赶路的商贩。他没急着去府衙,反而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眼睛却没闲着——这隆兴府的景象,比他在吉州听闻的还要鲜活。
街角的包子铺冒着热气,掌柜的正把刚出锅的肉包递给个穿补丁衣裳的老汉,笑着说:“张老爹,您慢拿!这是周将军特批的‘便民粮’做的包子,一文钱两个,管够!”老汉接过包子,对着府衙方向拱了拱手:“多亏周将军,咱这把老骨头才能天天吃上热乎饭,要是换了秦相那时候,早饿肚子了!”陈三枪攥了攥袖中的拳头,去年吉州粮荒时,秦相的税吏连种子粮都抢,哪有这般让百姓安心的景象?
往前走到市集中心,更见热闹——菜农们挑着满筐的青菜、萝卜,摊位前挂着“不哄抬物价”的木牌;布庄门口围着一群妇人,掌柜的正展开新到的粗布:“这是贺大人从临江调运的棉布,周将军说了,给家眷做冬衣要紧,价儿比往常低两成!”有妇人笑着接话:“俺家男人在新兵营操练,昨天还捎信说,周将军亲自去看他们,给每个人都发了暖炉,这样的好官,咱得好好跟着!”
陈三枪跟着人流走到赣江码头,这里更是一派繁忙——十多艘粮船泊在岸边,船夫们正将麻袋里的粟米搬上岸,码头上立着块木牌,写着“漕运便民公示”,上面清晰标注着“每石粮运费五文”“百姓借粮免息”,旁边还站着两个穿官服的小吏,正给排队借粮的百姓登记,没有半分刁难。
“贺大人来了!”人群里有人喊了一声,陈三枪抬眼望去,见贺文渊穿着素色官袍,手里拿着账本,正弯腰跟船夫核对粮食数量。有个船夫擦着汗说:“贺大人,这船粮比上次多了两百石,是不是记错了?”贺文渊笑着翻开账本:“没错,这是周将军特批给码头劳工的‘辛苦粮’,你们出力多,就得多拿些,家里妻儿也能宽心。”船夫们顿时欢呼起来,声音里满是真切的感激。
陈三枪站在人群后,指尖不自觉地摩挲着衣角——他原以为周羽“善待百姓”是义军间的夸张传言,可眼前这一碗热包子、一匹平价布、一船辛苦粮,全是落在实处的好处,比任何盟书都更让人心安。他正出神,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争执声,便顺着声音走了过去。
是府衙外的刑案公示栏前,两个汉子正围着个穿刑狱司服饰的小吏争论。高个汉子红着眼说:“俺哥明明是被金军抓去当壮丁,怎么就成了通敌?你们这是冤枉好人!”小吏却没急着反驳,反而从怀里掏出卷文书,指着上面的字迹说:“大哥您看,这是秦正大人亲自查的卷宗,您哥在金军营地时,偷偷给咱们送了三次九江布防图,上个月还帮着救了五个被俘的弟兄,怎么会是通敌?这是秦大人特意批的‘忠义奖’,赏五十斤粮,还能让您哥回家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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