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涯踏过掩月宗揽月殿的白玉门槛时,袖中那枚刻着九国盟徽记的玉简正微微发烫。他此次前来,心思本不算繁复——漠北战场之上,陈轩以元婴初期修为硬撼慕兰后期神师祝洪,更召唤出四臂巨猿傀儡击碎圣坛、生擒圣女夺下青铜古灯的战绩,早已如惊雷般炸响天南修仙界。
九国盟内部对此分歧严重:激进派主张趁其根基未稳除之,以免日后成为心腹大患;稳健派则力主拉拢,毕竟化神期老怪闭关多年,天南防线亟需新晋强者支撑。
他此行首要目的,便是修补战前因侄孙魏离辰骚扰南宫婉结下的梁子,摸清陈轩对越国祖地的真实诉求;次要便是带着魏离辰亲自赔罪,将这小子从死结中摘出——否则以魏离辰的执拗,迟早要在陈轩手上吃大亏,连累整个魏氏宗族。
其实最初的念头远没这般周全。魏无涯本只想借送还战后缴获的黄枫谷修士遗物为由,与陈轩单独面谈。战场上那几句夹杂着灵力波动的传音太过仓促,关于越国祖地管辖权划分、慕兰战俘处置、抗突联军编制这些核心事宜,根本无法敲定。
修仙界的利益博弈从不是一蹴而就,需得反复拉锯试探,就像当年九国盟整合天南诸宗,光是谈判就耗了整整三年,更别提如今牵扯到陈轩这等横空出世的变数。
此次会面纯属意外之喜。他带着魏离辰刚到掩月宗山门外,便被守门的金丹弟子告知陈轩正在殿中与太上长老石钟琴议事。
魏无涯心中一动,瞬间觉出这是天赐良机——当年魏离辰仗着九国盟威势,三番五次骚扰掩月宗南宫婉,甚至在山门外用《离火剑诀》挑衅陈轩,将对方门下弟子灼伤,此事闹得天南修士尽知,三方算是结下死仇。
如今正主齐聚,正好借这个机会把窗户纸捅破,消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敌意。否则陈轩若真记恨在心,日后黄枫谷与魏家在青阳城坊市争夺赤铁矿脉时,难免会兵戎相见。
殿内檀香袅袅,太阴灵茶的清冽香气弥漫开来,沁人心脾。侍女第三次添茶后,魏无涯终于放下玉盏,指尖在温润的白玉案上轻轻一点,一股元婴后期的威压悄然散开,将场面上“贵宗灵脉愈发精纯”“道友气色更胜往昔”的寒暄气氛压下。
他目光扫过殿内四人——端坐主位的掩月宗太上长老石钟琴,侍立其侧、一身素白道袍的南宫婉,对面气定神闲、指尖轻叩茶盏的陈轩,以及身侧坐立难安、双手攥紧袍角的魏离辰,最终定格在自家侄孙身上,语气陡然转厉:“离辰!当年你仗着老夫的名头,在掩月宗山门寻衅,用《离火诀》灼伤陈道友门下弟子,更三番五次骚扰南宫仙子清修,致使其太阴灵体险些走火入魔!此事不仅丢了魏家颜面,更让九国盟在天南同道面前蒙羞!还不速速起身赔罪!”
这话说得又重又直接,明摆着是给足陈轩面子。魏离辰脸色瞬间涨成绛紫色,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本就对陈轩心怀怨怼,当年在山门被陈轩用《青元剑诀》压制,连本命火符都被击碎,如今要当着全宗长老的面给“情敌”赔罪,比废了他修为还难受。
可魏无涯投来的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利剑,裹挟着元婴后期的灵力威压,让他经脉都泛起刺痛,根本不敢违抗。魏离辰咬牙起身,对着陈轩和南宫婉生硬拱手,声音带着不甘的僵硬:“当年是晚辈鲁莽,惊扰南宫仙子清修,更与陈道友起了冲突,今日特来赔罪,望两位海涵。”
南宫婉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一颤,心中悄然松了口气。她抬眼看向魏无涯,见对方神色郑重,便知此事算是有了定论。
有九国盟盟主亲自背书,魏离辰再不敢像从前那般,借着“切磋道法”的名义在炼丹房外徘徊,更不敢用烈焰符灼烧她精心培育的太阴仙草。
南宫婉轻轻颔首,声音如清泉滴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魏道友言重了,往事已矣,不必挂怀。”
石钟琴更是暗中舒了口气,端起茶盏掩饰住眼底的轻松。当年为了攀附九国盟获取修炼资源,她对魏离辰的骚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在陈轩上门理论时还偏袒过魏家,劝说“年轻人意气之争不必当真”。
此事在宗门内早已引发非议,几位金丹长老私下指责她“卖宗求荣”,连新晋弟子都在传“太上长老怕了九国盟”。如今魏无涯主动让魏离辰赔罪,相当于间接为她正名,往后这些流言自然不攻自破。石钟琴放下茶盏时,指腹不经意间摩挲过袖中那枚护宗玉符——只要掩月宗能借此次机会与黄枫谷结盟,重返越国祖地的太阴灵脉,南宫婉的太阴灵体就能更快突破,宗门实力也能更上一层楼。
陈轩自然懂魏无涯的深意,他要的就是这公开的态度。陈轩起身虚扶一把,掌心涌出一缕柔和灵力,悄悄化解了魏离辰身上的威压,语气谦和却不失气度:“魏小友既然诚心赔罪,陈某岂有不依之理?修仙之路漫长,些许误会本就不值一提。盟主今日专程前来化解,足见诚意,陈某愿与魏家冰释前嫌,日后共抗慕兰余孽与突兀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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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番话既给了魏无涯台阶,又点明“共抗外敌”的大局,让石钟琴都暗自点头。
魏无涯哈哈大笑,起身走到陈轩身边,手掌看似随意地拍在他肩膀上——指尖触及衣料的瞬间,一缕凝练如丝的元婴后期灵力悄然探入,如同毒蛇般游走在陈轩经脉之外。这是修仙界常见的试探手段,既显亲近,又能探查对方真实修为与灵力底蕴。
陈轩体内《青元剑诀》瞬间运转,丹田内那枚莹白的元婴轻轻吐纳,一道柔和却坚韧的灵力迎了上去,将对方的探查之力悄无声息地挡在经脉之外,更借着反震之势摸清了魏无涯灵力的运转轨迹。他脸上笑容不变,心中却暗自警惕:这老狐狸果然没安好心,刚化解恩怨就迫不及待试探了。
“既然误会已解,那老夫便开门见山。”魏无涯回到主位,目光在陈轩与石钟琴之间流转,带着几分刻意的试探,“关于漠北战后越国祖地的划分,以及抗突联军的组建,老夫有几个想法,想与陈道友单独商议……毕竟涉及九国盟核心利益,人多口杂恐生变数。”
“盟主但说无妨,不必避讳石长老与南宫仙子。”陈轩直接打断,指尖轻叩玉案,声音坦然,“掩月宗与黄枫谷早已结为攻守同盟,去年围剿黑风寨时,南宫仙子便曾率百名金丹弟子支援我谷,击退了魔道余孽的偷袭。
日后越国祖地之事,还需两宗携手共管,盟主的提议,她们听了也无妨。”
此言一出,魏无涯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顿,温热的茶水溅出几滴在袖上都浑然不觉。他原本只是怀疑两宗有私下往来,如今陈轩公然承认“攻守同盟”,背后的意味便耐人寻味了。
漠北战场上那四臂巨猿傀儡的威势他亲眼见过,那等能硬撼化神傀儡的战力,绝不是一个刚进阶元婴的修士能独自掌控的。
若掩月宗在背后提供资源支持,甚至联合了清虚门、天阙堡等原越国六宗……魏无涯心中一凛,瞬间收起了轻视之心。
原越国六宗虽经魔道入侵后元气大伤,但底蕴仍在,若真抱团结盟,麾下元婴修士可达九人,金丹修士逾三十,足以与九国盟分庭抗礼。难道他们是借漠北之战展现实力,试探九国盟对越国祖地的底线?
魏无涯脑中念头电转,原本准备好的“祖地核心灵脉归九国盟,边缘矿脉给六宗”的强硬条件瞬间咽回腹中。
他心念一动,当即换了话题,语气带着几分赞叹与试探:“哈哈哈!陈道友果然坦荡,事无不可对人言,这份心性老夫佩服!说来道友修为精进之速,真是让老夫汗颜啊!老夫苦修九百余年才到元婴后期,道友不过两百余岁,便已能抗衡后期神师,这般天赋,天南千年难遇!想来正是这份豁达,才能心无旁骛一心向道吧!”
这番话看似夸赞,实则暗藏陷阱。既点出陈轩“抗衡后期神师”的战绩,又逼他直面修为问题——若承认是元婴中期,九国盟必然加倍忌惮,甚至可能联合其他宗门打压;若否认,又无法解释战场表现,难免落得“虚张声势”的把柄,日后在修仙界难以立足。
陈轩早已料到这一问,端起茶盏浅抿一口,神色平和如镜,仿佛对方问的只是“今日天气如何”:“盟主过誉了,陈某实在惭愧。战场上展现的实力,并非陈某真实修为,而是年少时在苍坤秘府偶得的一门秘法,名为《拟气功》。当时慕兰人以化神傀儡开路,祝洪的《炎阳神掌》又灼烧我谷三名金丹弟子,陈某也是为了震慑敌胆,才冒险施展的。”
话音未落,他翻手取出一枚青莹莹的玉简,玉简表面刻着繁复的云纹,隐隐有灵光流转。陈轩指尖注入灵力,玉简化作一道青虹,稳稳落在魏无涯面前的玉案上:“这便是《拟气功》的完整功法,盟主可自行查验。
此功法以精血为引,灵力为基,能短时间内模拟出高于自身一个境界的修为气息,连《炎阳神掌》这等高阶法术的威势都能复刻。只是后遗症极大,施展一次需消耗十年修为的精血,闭关三月才能恢复,且每月最多只能动用一次,否则会伤及道基。”
魏无涯瞳孔骤缩,脸上满是震惊。
他本以为陈轩会含糊其辞,用“机缘巧合”“法宝相助”之类的话搪塞,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坦荡,直接将秘法奉上。要知道高阶修士的秘法如同本命法宝,寻常人连窥探一眼都难,陈轩此举要么是真有底气,要么就是另有图谋。
魏无涯好奇心大起,神识当即探入玉简——开篇“以气拟形,以血养势”八个古篆便透着玄奥,中间记载的灵力运转法门更是精妙绝伦,绝非寻常地摊货可比。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几处与九国盟镇盟秘法《九转玄功》相似的灵力节点,显然是真正的高阶传承。
但他毕竟是活了近千年的老怪物,深知分寸。神识匆匆扫过一遍便收回,若是真逐字研读,反倒落了下乘,显得自己觊觎晚辈机缘,传出去会被整个天南修仙界耻笑。魏无涯将玉简推回半寸,指尖摩挲着玉简边缘的云纹,看向陈轩的眼神多了几分怪异与更深的忌惮:“这么说来,陈道友如今的真实修为,仍是元婴初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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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轩却不再接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重新端起茶盏,动作从容不迫,指尖划过杯沿的弧度优雅流畅,目光落在殿外庭院中那株千年桂树上,仿佛刚才的话题从未提起。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香炉中凝神香燃烧的“滋滋”声,青烟如游丝般缠绕上升,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气氛微妙得如同紧绷的弓弦。
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瞬间点燃了魏离辰积压已久的怒火。他猛地攥紧拳头,体内灵力躁动得几乎要冲破经脉——若陈轩真是初期修为,那他刚才的赔罪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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