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陛下体谅。说起来,幼时在家中,曾为这事儿闹过好一桩笑话呢。”邓绥语声明润,清宜入耳。
刘肇闻言,认真抬眼看向她,饶有兴趣的模样。
“那时侯妾约是五六岁的年纪,冬月里在园中玩耍,那一年天寒欠收,园中日日都有许多鸟雀来觅食,而后总无功而返……再之后,花圃枯叶里便每日都能见着许多鸟雀的死尸,日渐一日地多起来,才只短短间,便见着了几十只……”
“那时年纪尚小,只觉得它们可怜得很,便只想自家中取些粟米来喂食……这般糟践粮食的事情,自然是不敢同家中长辈说的。所以,便自己悄悄打起了主意。”
“噢?”天子心下大是好奇,盯着她问“你究竟窃了哪里的粟米?”
邓绥却是默然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微咬了咬唇,轻声道道:“家中封存地北墙阴下的五谷。”
闻言,刘肇险些失态地笑出了声——世上怎么有这般会惹祸的孩童!
农桑乃天下士庶生息之本。每年到了冬至日,百姓们家家户户皆会取五谷各一升,盛入小罐,埋在北墙阴下,等五十日后取出来,仔细称量,增重最多的就明年宜种的谷物——这北墙阴下的五谷,不知比寻常的谷物稀罕了多少倍!
他终于还是未忍住,微微侧过脸去,笑得眉目漾漾……
少女见一惯清冷端凝的天子失笑成这般模样,实在有些赧然,不由微微垂了眼睑……
“那,你窃了北墙阴下的五谷,后来呢?”过了会儿,他方回了神,问。
“后来,到了次年开春,家人启封的陶罐,自然就发觉了。”她语声很轻,自失地笑了笑。
“那,事情败露,你可是挨了长辈们的责罚?”听到这儿,刘肇不禁追问。
少女闻言,却是神色柔和地微微笑了:“挨罚的不是我,是阿兄。”
说话间,似乎有难掩的依恋自她眸间流了出来。“阿兄说是自己顽皮,窃了五谷与其他几个相熟的友伴在野外煮粥糜,所以,给父亲狠训一通,罚他在祠堂跪了整整一晚。”
“自记事起便是这样,莫论我与阿骑闯了什么祸,从来都是阿兄一古脑儿地扛着,替我们挨训受罚……从未有一字怨言。”邓绥下意识地微微低了声,神色柔和而温暖,追忆似的道“他总说,做兄长的,天生便该护着妹妹。我同阿绮一惯娇弱,他却是身强体健的儿郎,吃些苦头也不怕甚么。”
刘肇闻言却是默然了片时,室中静了一小会儿。
“说起来,你的长兄邓骘如今官职不显。朕早先便有封赏的打算,自虎贲郎中迁为虎贲侍郎如何?”少年天子语声温和,询她道。
邓绥微微一怔,而后抬眸,认真地与他对视,微微无奈地道:“家兄资质平平,其才恐不堪任……却是枉费陛下的好意了。”
被她这般果断地辞谢,刘肇神色十分意外。
“君子当量力而为,若一味诛求无厌……恐怕反而会招致祸患。”十七岁的少女,神色语声从容,目光郑重而淡静。
刘肇竟听得一时微愣——这个道理,大约许多人都省得,但,在重赏厚赐,高官显爵送到眼前时,却断然辞谢的……他,至今惟见了她一个。
何况,这宫中的女子,献媚邀宠,讨他欢心,不就是为了晋位封赏,父兄官爵,家门光耀么?——即便是皇后,他若封赏阴家,她亦是喜不自胜的。
这后宫女子既是他的妻妾,常年伴君……给予恩典原就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但——阿绥是至今惟一的一个例外。
他不由看着眼前少女宠辱不惊的恬淡神情,也是呵,似阿绥这般从容自若的性子,朴素度日,诗书为娱——这些俗物,大抵都入不了她的眼罢。
所以,她待他的情份……亦不存多少功利么?
这样一个念头令得他蓦然心下触动,情不自禁地倾过身子,将身畔的少女揽入了怀中,环腰拥住,低低喃声道:“阿绥。”
*
数日之后,洛阳南宫,嘉德宫。
“这是……灯盏?”邓绥有些讶异地轻轻出声问道。
置在她面前的一尊青铜像造型极为精巧别致,呈飞雁衔鱼之状,鱼鳞雁羽皆精致得栩栩如生,若非灯下设了灯盘,当真是怎样也看不出竟不一盏青铜灯。
“这个名为雁鱼灯,原是前汉时宫中巧匠所制,不过失传已久。近日,却有匠人仿着书中的模样制了出来,论起来确是比宫中现有的灯盏都要精巧上许多。”刘肇跽坐在她身旁,温声开口道。
这尊灯盏出呈雁形,雁回首紧衔鱼脊,雁嘴与鱼腹下设灯盘及灯罩,雁颈有子母机关。腹部中空放水,油烟可以溢入灯罩,是以室中不见一丝烟气。
“阿绥时常夜里看书,总有些烟气熏眼睛,用这灯便好上许多了。”天子带笑解释道。
说起来,不知自何时起,他在旁处看到了有趣精巧的物什,第一反应竟是她是否会喜欢,能否得用?
这嘉德宫,初见时只觉得素淡得过了分,而如今,却是喜欢上了这份素致清淡,反而到了宫中其他殿室,总嫌装饰太过秾丽了些。
十七岁的少年心底自失一笑……原来,这世上,当真的有爱屋及乌这回事。
“陛下当真是费心了。”邓绥拿起了案上那盏雁鱼灯,仔细端量起来,连连称叹……当真是精巧已极。
“既喜欢,莫若便点上试试罢?”刘肇在一旁见她看得认真,不由道。
点灯?邓绥看看外头午时的一轮冬阳,心下几乎失笑。
此时,也反应过来白昼点灯太过无稽了些,但他话已出口,便不好食言,于是自己取了案下的阳燧,对着窗间透过来的日光,开始聚光取火。
阳燧是此时惯用的日下取火的器具,以铜铁之灯制成的锥状底的杯盏,放在太阳光下,使光线聚在尖处,杯底放艾绒之类,遇光即能燃火。
很多那艾绒便燃了起来,刘肇就火点燃了灯芯,那盏雁鱼灯莹莹亮了起来,就是在阳光下显得太过不干起眼了些。
邓绥不由起身,缓缓阖上了绿琉璃的文杏格窗,室中片时间光线便幽暗了许多,雁鱼灯那点莹莹火光不由显得亮了些许。焰光明炽,燃了许久,果然没有一气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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