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情于理,他都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若他一直给陛下当药人,他会失血过多而死。林承烨赐予他另一种死法,可以为了犁洮州的冤魂而死,如此伟大,如此光辉。
这种殊荣,是他活着的时候绝对办不到的,他的死却也能堪称伟岸。
可,可……柳玥流着泪,上下牙一碰,一点,一点咀嚼着花枝,他拼命地塞进喉咙,不让自己有机会吐出来。
其实一点也不痛苦。那花,那毒,当真是无色无味的,当真是无知无觉的,所以当花在他口中碾碎时,他什么味道也尝不到。
可他为何如此悲恸,如此……不甘。
……
莱国皇城之中,还有一人,正撑着额头,面色凝重看着手中信。
这封信被放在竹筒之中,浸没在今日给她端上的温粥里,上面的墨迹染黑了白米。那端粥的侍女顷刻间脸色发白,跪下求饶,说自己不知。魏景辰看到那竹筒之上还残存的半个烨字,一下没了脾气,也懒得调查究竟谁是奸细,又是谁派来的,无力地挥挥手让那侍女下去了。
那日她们分别,林承烨这人也好似人间蒸发,不知去处。留下她一个人满腹疑问,偏偏又无人可问。魏景辰这些日子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整个肃王府气氛都颇为紧张。
要不知这人的品行,她都快以为林承烨是不是后悔插手这事儿而逃走了。
只是刚收到这人的消息,就如此……不明所以。
魏景辰深深地拧起眉。
“欲知真相,今日晚膳时当赴御前直言相询。其每日必饮之汤药中,实含剧毒,无色无味,无知无觉,十五日后发作。”
“他之生死,系于尔之一念。”
十五日?如今乃三月二十,十五日后便是……四月四?迎春大典?
魏景辰有些不明所以,却依旧谨慎地将信扔进锅炉里,喃喃道。
“为何……偏偏是晚饭时?”
又为何……一国之君的生死,在我的一念之间?
……
“今日如何得空来看朕?”
纱帘后的人影捂住嘴巴,咳嗽了两声。魏景辰明明淡淡笑着,眸中却无比冰冷。
再来此处,她心境居然已经如此不同。
那日天动异象,长公主次日又无故缺席,众臣人心惶惶。他明明什么都知道,此时却依旧问这些不痛不痒的话,还真是坐得住。
魏景辰压制住心中烦躁,刚想开口,却瞥见那日见到的年轻侍男低着头,端着一碗不知什么东西进来,欲要像上次那般递给父皇。
魏景辰心头一动,忽然拧起眉,呵斥道。
“好个不识进退的奴才!没见我与父皇正在商议要事?”
“殿下……小的知错!求殿下恕罪!”
那侍男浑身一抖,将红色的汤药放在桌上,跪下求饶道歉,魏景辰不耐烦地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道。
“还不将汤药置于案上,速速退下!”
那年轻侍男赶紧扣了几个响头,嘴里说着谢恩,退了出去。
“哦?正事?看来景辰此时来,是有事要问朕?”
纱帘之中传来魏云遏的声音,依旧那般虚弱无力,却听起来颇为刺耳。
魏景辰沉默半晌,手指在膝盖上轻点着。
看到那个侍男的一瞬间,她似乎明白了林承烨的计策。魏景辰眼中闪过冷光,缓缓开口。
“父皇,您当真不知臣为何来此?又要问您什么?莫非……还要继续隐瞒不成?”
屋里的气氛一下凝滞,原本还算松快的氛围顿时如扯紧琴弦,稍有不测便会崩断。
纱帘后的咳嗽声戛然而止,单薄的身影晃了晃,却依旧没说话。
“您若是不懂,那我便说得再明白一点。”
魏景辰站起身,华贵布料的摩擦声这般细小,此时居也如惊雷般。她并没有打算放过这位名义上的皇帝,她的父亲,又继续开口道。
“那位高居长公主之位的,当真仍是您的皇姐、臣的皇姑么?”
空气中似乎有弦断裂之声响起,那纱帘后的人影狠狠一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连浮灰也震颤。那人生涩的喉咙中发出赫赫的笑声。
魏云遏就这样笑着,咳嗽着,说着。
“景辰,你真是长大了……咳咳,谁告诉你的?边迤?不……她也不知道才对……”
“您无需知道。”
“毕竟您已经被被逼至此田地,连大哥都是她的人。谁告诉我的,当真还重要吗?”
魏景辰向那纱帘走了一步,似乎她将魏云遏的空间又挤压了一分。可她不满足,继续一句一句,咄咄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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