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将整座鬼山裹得密不透风,连晨曦都被层峦叠嶂的峰峦与厚重的雾气挡在天外,山间始终沉浸在一片挥之不去的昏暗之中。
静,是鬼山最骇人的底色——听不到半分虫鸣鸟叫的生机,也无风吹草动的灵动,唯有阴冷的风穿过枯木枝桠的呜咽声,时而低沉如泣,像是冤魂在暗处啜泣。时而尖锐如嚎,如同厉鬼挣脱束缚的嘶吼,仿佛无数被困于此的亡魂,日夜不休地诉说着无尽的不甘与怨怼。
脚下的山径被经年累月的腐叶层层覆盖,厚得能没过脚踝,踩上去软绵绵的,伴随着“噗嗤”“噗嗤”的闷响,那声音黏腻又沉闷,仿佛踏在朽骨与腐肉之上,每一步都让人心里发毛,背脊发凉。
湿滑的苔藓遍布石缝、树根与裸露的岩壁,青黑色的苔藓带着刺骨的潮气,稍不留神便会失足滑倒,坠入旁侧深不见底的沟壑,平添几分致命的凶险。
两侧的古木早已没了枝叶,只剩下扭曲虬结的树干,布满狰狞的裂纹,像是被无形的手撕扯过一般。粗壮的枝桠交错缠绕,在昏暗的雾气中勾勒出张牙舞爪的剪影,如同蛰伏的怪兽。垂落的干枯藤蔓则如吊死鬼的长发,在阴风中轻轻摇曳,偶尔扫过行人的肩头,带来一阵穿透衣物的刺骨寒意,让人下意识地打寒颤。
空气中弥漫着多重令人作呕的气息——潮湿的腐土味、动物腐烂的尸臭,还有坟茔特有的腐朽腥气,混杂在一起直冲脑门,让人头晕目眩、胃里翻涌不止。
更可怖的是,林间不时闪过磷火般的幽绿光点,在黑暗中忽明忽暗、飘来荡去,仿佛是亡魂睁开的眼睛,死死盯着闯入这片禁地的不速之客,透着说不尽的诡异与恶意。
就在这片死寂与阴森之中,一行骏马踏着晨露疾驰而来,清脆的马蹄声“哒哒哒”地打破了鬼山的沉寂,在空旷的山间回荡。
为首的正是御剑山庄庄主尹天奇,他一身白色劲装,腰间长剑的剑柄泛着冷冽的寒光,身形挺拔如松,骑在一匹神骏的乌骓马上,目光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阴森恐怖的山林,不敢有丝毫懈怠。
身后二十名铁卫骑着清一色的枣红马,神情肃穆,队列整齐划一,紧随其后,银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自带一股凛然的气势,与周遭的阴森格格不入。
到了鬼山山脚,尹天奇猛地勒住缰绳,乌骓马发出一声短促的嘶鸣,前蹄高高抬起,又稳稳落下。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动作干脆利落,落地时悄无声息。
身后的铁卫们也纷纷整齐划一地翻身下马,动作规范有序,将马匹一一拴在山脚的大树上,全程没有多余的声响,尽显御剑山庄精锐的风范。
尹天奇站在山脚下,抬头望向眼前被雾气笼罩的鬼山,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
山间阴气森森,一股刺骨的寒意夹杂着诡异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他心中警铃大作,多年的江湖经验告诉他,此地绝非善地。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铁风等人,沉声道:“此地凶险异常,阴气重得能蚀骨侵脉,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刀剑出鞘,三人一组,相互照应,切记不可擅自离队,凡事以安全为上,若遇突发状况,优先自保,再图应对!”
“是,庄主!”
二十名铁卫齐声应道,声音铿锵有力,在山间久久回荡。
他们纷纷抽出腰间长剑,寒光在昏暗的林间一闪而过,勉强驱散了些许阴森之气。众人迅速调整队列,以尹天奇为中心,呈扇形散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每一处角落,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尹天奇满意地点点头,率先迈步朝着鬼山深处走去。
他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手中紧紧握着剑柄,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不敢有丝毫懈怠。
铁卫们紧随其后,脚步放得极轻,尽量不发出多余的声响,唯有长剑偶尔碰撞剑鞘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悸。
这般戒备着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的树林骤然开阔,一片老旧的坟墓群赫然出现在眼前,规模之大,令人咋舌。
坟堆密密麻麻、高低错落,大多已经塌陷,露出黑黝黝的洞口。
倾倒的墓碑歪歪斜斜地插在腐土中,上面的铭文早已被岁月与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余下一个个狰狞的刻痕。
坟前散落着腐朽的棺木碎片与惨白的白骨,几只乌鸦正低头啄食着不知名的腐肉,见人靠近,猛地飞起,发出“呱呱”的恶声,翅膀扇动间,带起一阵浓烈的腥风,让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尹天奇抬手示意众人停下,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片坟地,沉声道:“分头搜寻!重点查看坟堆缝隙、墓碑后侧以及阴湿凹陷之处,幽冥藤根性喜阴,最是偏爱这种阴寒之地,大概率藏在这类地方。切记,它茎秆脆弱,蕴含的灵气极易流失,不可蛮力破坏,一旦发现,立刻通报,不可擅自摘取,以免毁了药效!”
“是!”铁卫们轰然应诺,迅速分散开来,二十道身影穿梭在坟堆之间,动作谨慎而迅速。他们手持长剑,小心翼翼地拨开遮挡的腐叶与藤蔓,目光如炬地扫视着每一处可疑的角落,连细小的缝隙都未曾放过。
尹天奇则独自走向一处塌陷的大坟,那坟堆规模最大,裂缝也最宽,隐隐透着一股更甚的阴寒之气,他蹲下身,指尖拂过湿冷的腐土,目光锐利如鹰,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不多时,一道急促的呼喊声从左侧坟堆传来:“庄主!这边有发现!”
尹天奇心中一动,身形如离弦之箭般窜了过去,轻功施展到极致,只留下一道白色的残影。
只见一名铁卫正站在一座破败的坟茔旁,指着坟堆与地面衔接的裂缝处,那里长着一株深绿色的藤本植物,叶片肥厚油亮,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在一片枯黄与腐朽之中,显得格外扎眼,也确实有几分奇异。
尹天奇快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泛黄的小册子——这是他特意从隐修前辈那里抄画下来的,上面详细绘制了幽冥藤根与千年何首乌的图样,还有各自的特征注解,为的就是此次寻宝不至于认错。
他将本子凑到藤本植物旁仔细比对,只见图样上的幽冥藤根粗壮如成人手掌,茎秆布满深褐色的粗糙纹理,像是卷起来的老树根,还会渗出淡淡的紫红色汁液,带着一丝诡异的光泽。
而眼前这株藤根,茎秆纤细如手指,色泽浅绿,质地柔嫩,与图样上的描述相去甚远,显然并非目标。
他又翻到千年何首乌的图样,只见上面的何首乌形如人形,肤色黝黑,根须浓密如发,灵气萦绕,而眼前的植物显然并非如此。
尹天奇缓缓合上本子,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不是幽冥藤根,也非千年何首乌,只是普通的山藤罢了。”
“庄主,那我们再扩大范围找找?”身旁的铁卫不甘心地说道,众人赶了大半个时辰的路,又在这阴森之地提心吊胆,实在不愿就此空手而归。
尹天奇点了点头,正欲下令继续搜寻,突然,一道疯癫的笑声猛地从坟堆深处炸响,尖锐刺耳,像是铁器在石头上疯狂摩擦,又像是厉鬼的狞笑,瞬间打破了坟地的死寂:“哈哈哈!哈哈哈!总算有人来了!总算有人陪我玩了!”
这笑声来得太过突兀,且带着一股癫狂的亢奋,在寂静的坟地中格外刺耳,直钻人心。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握紧长剑,警惕地望向笑声传来的方向,神色凝重如临大敌,周身的气息瞬间紧绷。
“谁?出来!”铁风大喝一声,长剑直指坟堆深处,声音里带着一丝威慑,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突然从一座高大的坟堆后飞身而出,身形快如鬼魅,落地时悄无声息,正好挡在众人面前,如同凭空出现的幽灵。
那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头发花白如乱草,纠结在一起,沾满了泥土和蛛网,看起来许久未曾打理。
衣衫破烂不堪,勉强遮住身体,布条上还挂着不知名的兽毛与暗红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还是其他污秽。
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污垢堆积,几乎看不清原本的容貌,唯有一双眼睛,浑浊中透着一股异样的亢奋,死死地盯着尹天奇等人,嘴角还挂着疯癫的笑意,看着令人不寒而栗。
尹天奇心中一凛——这鬼山偏僻凶险,常人避之不及,竟藏着这样一位老者,且看他飞身而出的身法,显然武功定然不弱。
他强压下心中的诧异,抱了抱拳,语气客气而疏离:“前辈,在下御剑山庄庄主尹天奇,率铁卫队前来山中寻找一物,无意打扰前辈清修,若有冒犯之处,还请海涵。我们寻得之物便会立刻离去,绝不逗留。”
他哪里知道,这老头是个十足的武痴,十年前因痴迷武学,与人比武时失手误伤了至亲好友,心中愧疚难当,又无法面对世人的指责,便躲进了这人人畏惧的鬼山,从此与世隔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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