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是赞美。
可这种观察力,对于泾陵来说,或者对于任何一个上位者来说,都是应该具有的。所以,这士人的赞美听到耳中,泾陵只是淡淡一笑。
他眉头微拧,略顿了顿后,徐徐说道:&ldo;君之妻儿,食青豆野菜,莫非,君到新田,还不曾投入权贵门下?&rdo;
那士人听到这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他苦涩地一笑,说道:&ldo;我虽公孙,然孤穷已久。此番,闻新立晋君,用贤不论出身,不分家国。于是买尽丰田,举家来此。哎‐‐&rdo;
最后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泾陵问道:&ldo;君子因何太息?&rdo;
那士人连连摇头,苦笑不已。
他以袖抚额,叹道:&ldo;来到新田不过月余,却听闻这位新任晋君,人虽武勇,却惧于妇人。实不堪也,实不堪也。&rdo;
这话一出,卫洛和泾陵两人的脸色同时一变。
那士人以袖抚额,便没有注意到两人的表情,他径自说道:&ldo;舍两城换其妇!孤身入楚,立于危墙之下,只为相救其妇!最近更是听闻,堂堂君侯,竟任由那妇人驱尽后苑诸姬!咄!我从不知,身为王侯,有好色至此,而不败国者!诶,晋危矣,晋亡矣!&rdo;
这一下,泾陵已是脸色变青,而卫洛,则是脸色一白,她紧紧地咬着唇。要不是深知泾陵的为人,知道他为人骄傲,不喜拐弯抹角在小事上行阴诡之道。她简直要怀疑,这家人是不是泾陵找的托。
那士人连连叹息,声音继续传来,&ldo;我欲重归家国,奈何钱财不多。&rdo;
这一句,是回答泾陵的问话,为什么没有成为一个权贵的食客。
因为要重归家国,所以他不能投奔哪一个权贵,成为他们的食客。因为一旦成为一个权贵的食客,至少也得为主人服务几年。这人对晋国没有信心,自然不愿意受到拖累了。
室内沉默起来。
那士人连连叹息,一脸的郁郁不乐。
卫洛脸色惨白,她垂着双眸,心神恍惚,直过了一会,才听到泾陵低沉地说道:&ldo;走罢。&rdo;
卫洛站了起来,她低着头,咬着唇。
泾陵与那士夫再寒喧了两句后,大步走向卫洛,两人依旧牵着手向城中走。只是这一刻,他们的手虽然相牵,手心却是冰冷一片。
两人刚刚返回第一重城廓处,一阵议论声便从路旁传来,&ldo;君王好色,与君王有德,实是两事!&rdo;
&ldo;错!女色之祸甚大,自古以来,凡好色者,都是亡国之君!&rdo;
&ldo;咄!曾闻晋夫人多智,此番退去秦楚,立功甚伟。如此美好之妇,君侯怎可不爱?君言过矣。&rdo;
乱七八糟的争论声不绝于耳。
卫洛听着听着,低叹一声。她慢慢地抬起双眸,看向泾陵。
看着他,卫洛张了张嘴,却又闭上。
泾陵专注地看着前方,似乎没有察觉到由她的欲言又止。
他牵着她的手,并没有因此返回王宫,而是转向另一侧城廓走去。
这一走,卫洛赫然发现,如果有士人开口,有争辩声传来,那内容必定与她有关。
不知不觉中,整个新田,已因为她的行为,而弥漫了一层不安的烟雾。
第五卷凤翔云天第三百一十二章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泾陵沉着脸,静静地盯着卫洛。
他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
一阵压抑中,他低沉磁厚的声音在空中飘过,&ldo;世事无法两全么?&rdo;
声音如风飘过。
他昂起头,微皱着眉峰,怔怔地盯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流。
卫洛如他一样,很认真地看向左侧的山峰。
两人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对方。
卫洛知道,泾陵这一生,基本上都是想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上一次他的父亲和权贵们联手驱逐他那样的挫折,转眼间也被粉碎。
可以说,他平生最大的挫折,是自己带去的。
想到这里,卫洛苦涩难当。她不知道,像他那样的人,像他那种天之骄子,理所当然便继承了时间最好的一切的大贵族,能不能学得取舍,能不能明白自己刚才所说的那番话。
这一次,她的话说得很明白了,&ldo;若只愿成为人人称道,永无一人非议的晋国君主,你可弃我!你若愿意留我,请忍受这些非议。&rdo;
昨天晚上,那句离去脱口而出时,是心伤难忍,此时此刻,再把这话清楚说出,那堵在胸口的,是一阵一阵地绞痛。
这时,泾陵举步向前。
他握着卫洛的手,他这么一走,卫洛自然跟上。
两人十指交缠,依然是紧紧相握啊。卫洛低下头去,看着两只相握的手,痴痴地望着那因为握得太紧,而隐有汗渍渗出的手指。
他的手指,修长而略粗,指节显得很有力气,这,是他的手啊。
卫洛眨了眨眼,轻轻地把右手放在他的大手上,徐徐抚摸起来。
抚着抚着,一滴泪水从她的眼角飘落,轻轻地溅在泥土地上,不见灰尘扬起,便已深深渗入,不可复见。
泾陵的手突然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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