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月琴把听诊器从脖子上取下来,轻轻放进药箱。那个抱孩子的男人已经走了,孩子烧得不重,她开了点退热的药,叮嘱他回去按时喂水。她坐在长凳上,手指搭在桌沿,肩膀酸得抬不起来。
门外土路上扬起一阵尘。
老支书拄着拐杖走过来,脚步慢但很稳。他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一颗。手里攥着一把铜钥匙,走得近了,伸手递过来。
“月琴。”
她站起来,接过钥匙。铜的边角有些毛糙,摸在掌心有点扎。
“村里商量定了,建个正式的卫生所。”老支书说,“地方就在村东头那间空屋,墙砌好了,门窗也安上了。这是钥匙,你拿着。”
她低头看着钥匙,没说话。
“以后不是你一个人背着药箱跑夜路了。”他说,“有屋子,有桌子,药也能放得整齐些。公社还答应每月送一次常用药。”
她抬起头:“可我还是得出去看人。”
“知道。”老支书点头,“屋子是给药箱安个家,不是把你关住。”
她把钥匙翻了个面,看见上面刻了个“卫”字。阳光照在铜面上,反出一点光。
“你能接下这担子,我就放心了。”他说完,转身要走,又停下,“当年给你听诊器那天,你手抖得厉害。现在不一样了。”
她没应声,只是把钥匙捏得更紧了些。
第二天一早,她走到村东头。那间屋子比原来的大了一倍,门框刷了绿漆,门楣上挂着一块木牌,“任家庄村卫生所”六个字是用黑墨写的,笔画粗实。
她掏出钥匙开门。
门轴响了一下,屋里空荡荡的,地面扫过,角落堆着几捆干草。窗纸是新的,透进来的光比旧屋亮得多。她把药箱放在靠墙的长桌上,打开盖子,艾草香囊晃了晃。她把钥匙塞进药箱内侧的一个布扣里——那是陈建国早年缝的,原本是用来固定防刺垫的。她记得他那时候一句话没说,只是夜里偷偷拆了她的药箱夹层,缝进去一层厚布。
她正低头整理药材,听见外面有动静。
一个女人提着篮子站在门口,里面是十几个鸡蛋。她没进来,只把篮子放在门槛边,扭头就走。接着又来了两个男人,放下两袋红薯和一把晒干的豆角。没人说话,放了东西就走。
她追出去:“东西拿回去。”
“您收着吧。”有个中年妇女回身说,“这些年看病没收过钱,这点东西不算啥。”
“药是公家的,我不能收私礼。”她说,“心意我知道。”
老太太坚持要把一束艾草塞进药箱:“这是我亲手晒的,给您驱湿气。”
她看着那束艾草,叶子还是完整的,气味清苦。她点点头:“这个我收下。替你们守着平安。”
人渐渐散了。阳光照在门口的石阶上,地上留着几道脚印,深浅不一,都是朝着同一个方向来的。
老支书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他站在院外的土坡上,望着屋里。她蹲在地上分拣草药,右肩微微前倾,背影和三十年前一样。
他慢慢走过来,站在门口。
“这屋子小,可也算个正经地方了。”他说,“以后病人来,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路远的还是得我去。”她说,“有人卧床起不来,有人住在山梁后头。”
“你还是那句话,路通到哪儿,你就走到哪儿。”他笑了笑,“可现在不一样了。你不光是你自己,你还带着这个所。”
她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所再大,也是为看病用的。人病了,就得有人去管。”
老支书没再说话。他看了眼桌上的药箱,又看了眼她胸前口袋里插着的三支钢笔——红汞、酒精、写字,一支不少。他转身离开,拐杖点在石阶上,声音一下比一下轻。
她把收到的艾草放进布袋,和其他药材分开存放。安乃近还有六支,葡萄糖剩一瓶,纱布不多了,得记下来报给公社。她翻开登记本,写下今天的第一行字:“新所启用,钥匙已收,药材清点中。”
风从窗口吹进来,药箱把手上的香囊动了一下,沾着一点早晨露水的气息。
她合上本子,抬头看门外。
田埂上有个人影走过来,低着头,像是有事。她认出是村里的李二狗,手里好像拿着张纸。
她把登记本推到一边,站起身。
李二狗走到门口,喘着气:“张医生,赵家沟来了人,说孩子抽筋,已经快半个钟头了,家里人背着他往这边赶。”
她立刻抓起药箱,扣好带子。
“多远?”
“刚过老槐树,应该还有十分钟到。”
她点点头,拎起针灸包塞进药箱侧袋。银针都在,酒精棉也够。她把听诊器挂上脖子,走出门。
李二狗跟在后面:“要不要叫人去半路接?”
“不用。”她说,“我在门口等。”
她站在卫生所门前的石阶上,药箱放在脚边。远处田埂弯弯曲曲,通向山口。她看着那条路,知道待会儿会有脚步声从那里传来,会有咳嗽,有哭声,有急切的呼喊。
她把左手伸进袖口,摸了摸藏在里面的记录本。新的一页已经准备好,只等写下第一个名字。
一只麻雀落在屋檐上,跳了两下,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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