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轱辘,碾过京城平整的青石板路,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车厢内,林晚筝靠坐在柔软的锦垫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目光透过微微晃动的车窗帘幔缝隙,失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繁华的市井、熙攘的人流、熟悉的店铺招牌……这一切,本该让她感到亲切和安心。然而,此刻她的心中,却如同揣了只受惊的兔子,七上八下,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忐忑和……一丝近乡情怯般的惶恐。
要回家了。
这个念头,本该带来温暖和喜悦。可对于林晚筝而言,却更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将军府那朱漆大门、威严的石狮、以及门后可能出现的父亲震怒的面容、母亲忧戚的眼神、兄长复杂的目光……都如同沉重的阴影,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个月前,她就是从这里,被江离近乎“抢”一般地带走的。那时的她,背上鞭伤火辣辣地疼,心中充满了屈辱、恐惧和对未来的茫然。如今,伤已痊愈,心境却也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那个曾经让她畏惧如虎的“鬼面阎王”,在她的认知里,已然变成了一个……复杂、深沉、却……笨拙地给予她庇护和……一丝难以言喻温柔的……男人。
可是,家呢?家还是那个家吗?父兄会如何对待她这个“私奔”(在他们眼中或许如此)归来的女儿?那些下人们又会用怎样的眼光看她?流言蜚语恐怕早已传遍京城了吧?她几乎可以想象到那些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他们不会再为难于你。你……安心回家便是。”
江离那低沉而笃定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这句话,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和支撑。她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来驱散内心的不安。她相信他。既然他如此说了,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和安排吧?
可是……那毕竟是她的父亲啊!是那个脾气火爆、最重规矩礼法的宣威将军林狰啊!江离……真的能……说服他吗?还是……用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威逼利诱的手段?
一想到父亲可能因为权势而被迫低头,林晚筝的心中又涌起一阵酸楚和愧疚。她不愿家人因她而受委屈,更不愿看到父亲那刚直的脊梁为了她而弯曲。
各种纷乱的思绪,如同纠缠的藤蔓,将她紧紧缠绕。马车越靠近将军府,她的心跳就越快,呼吸也越发急促。
终于,马车缓缓减速,停了下来。
车夫在外恭敬地说道:“林小姐,将军府到了。”
到了!
林晚筝的心猛地一缩!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她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褶皱的衣裙和鬓角,又用手帕轻轻拭去眼角残留的泪痕,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的平静和……体面。
车帘被从外面掀开。刺眼的阳光照射进来,让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所有的勇气,扶着车门,缓缓步下了马车。
双脚,再次踏上了将军府门前那熟悉的、冰冷的青石台阶。
她抬起头,望向那扇曾经对她而言象征着威严、庇护,也曾带来过巨大伤害的朱漆大门。门楣上,“宣威将军府”五个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依旧透着不容侵犯的威严。
大门……是敞开的。
门前,肃立着两排盔甲鲜明的府兵,神情肃穆,目不斜视。这与她离开时……似乎……并无不同。
然而,就在她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该如何迈步之时——
门内,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紧接着,几道熟悉的身影……快步……从门内……迎了出来!!!
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威严,正是她的父亲——宣威将军林狰!只是……此刻的林狰,脸上……并没有预料中的雷霆震怒!反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那神情中,有关切?有愧疚?有松了一口气的释然?甚至……还有一丝……极其不自然的……尴尬和……别扭?!!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母亲柳氏!柳氏的眼圈微微泛红,脸上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激动、担忧和……如释重负的喜悦!她看到林晚筝的瞬间,眼泪就差点掉了下来,连忙用帕子掩住口鼻。
再后面,是兄长林啸和嫂嫂苏婉柔!林啸的神色同样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松了口气和……隐隐的……愧疚?苏婉柔则是一脸的关切和温柔。
这……这是……怎么回事?!
林晚筝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眼前这……夹道欢迎……不,是……急切迎出来的场面……完全……超出了她的……所有预料!!!
想象中的斥责、冷眼、甚至……闭门不见……统统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家人毫不掩饰的担忧和迎接?!!
“筝儿!!!”
柳氏第一个忍不住,快步上前,一把将还在发愣的林晚筝紧紧搂在了怀里!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我的筝儿!你……你总算回来了!!!娘……娘担心死你了!!!你……你的伤……怎么样了?!啊?!快让娘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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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暖的怀抱,熟悉的气息,关切的言语……瞬间击溃了林晚筝所有的心理防线!她的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再也控制不住!!!反手紧紧抱住母亲,将脸埋在她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
“娘……娘……我……我回来了……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她泣不成声,所有的委屈、恐惧、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林狰站在一旁,看着相拥而泣的妻女,那张向来冷硬的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着,眼神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抬起手,似乎想拍拍女儿的肩膀,但手伸到一半……又……有些尴尬地放了回去。
林啸和苏婉柔也围了上来。苏婉柔轻声安慰着柳氏和林晚筝。林啸看着妹妹消瘦的脸庞和通红的眼眶,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低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没事了……筝儿……”
一番痛哭和安抚之后,众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柳氏拉着林晚筝的手,上下仔细打量着她,心疼地摩挲着她的脸颊:“瘦了……瘦了好多……在那边……受苦了吧?定安王他……他没有为难你吧?”问这话时,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探究。
林晚筝连忙摇头,擦着眼泪道:“没有……娘,王爷他……他待我很好。我的伤……也多亏了府上的医女悉心照料,已经全好了。”
听到“全好了”三个字,柳氏和林狰等人明显都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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