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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6章 皇侄江留（第1页）

午后的阳光透过疏朗的梧桐枝叶，洒在熙攘的朱雀大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香料和市井生活的气息，喧嚣而充满活力。江离牵着林晚筝的手，漫步在这片热闹之中，玄色大氅的衣摆拂过洁净的青石板路，引来行人敬畏又好奇的侧目，却又在触及那冰冷面具时迅速低头避开。

这几日波诡云谲，杀机四伏，身心俱疲。此刻，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软触感，听着耳边嘈杂却充满生机的市井之声，看着一张张为生计奔波却带着质朴满足的笑脸，江离那紧绷了多日的心弦，仿佛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拨动，缓缓松弛下来。一种近乎奢侈的、名为“安宁”的暖流，悄然熨帖过他冰冷的心湖。

他停下脚步，目光掠过那些追逐打闹的孩童，掠过为几文钱与主顾争执的贩夫，掠过倚在门边做针线的妇人，面具下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这寻常的、甚至有些喧闹的烟火人间，于他而言，却是多少人用鲜血、用牺牲、用无数个不眠之夜才换来的片刻假象。

“国泰安民，岁月静好……”他低声自语，声音透过玄铁面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叹息的悠远，与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肩头压垮的责任感，“若天下能一直如此……该多好。”

林晚筝闻声，微微侧头看向他。阳光落在他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玄铁面具上，反射出一点微光，却让她从那双此刻显得有些柔和、又带着无尽疲惫的眼眸深处，读出了一抹深藏的孤寂与祈愿。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住他的手，指尖微微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与温度传递过去。那无声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像一股暖流，悄然注入江离微凉的心底。会的，她在心里默默说，只要你在，总会好的。

江离感受到指尖传来的力量，心中一暖，方才那沉郁的思绪散去了些。他正要说什么——

“冰糖葫芦——！又大又甜咯——！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芦——！”

一声带着独特韵味的吆喝，穿透了市井的嘈杂，从不远处飘来。

江离几乎是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破毡帽、扛着插满红艳艳糖葫芦草靶子的老汉，正慢悠悠地从街对面晃过来。那裹着晶莹剔透糖衣的山楂，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像一串串小小的、会发光的红灯笼。

江离的目光，瞬间被钉住了。不，准确地说，是牢牢地锁定在了……草靶子最顶端、那串个头最大、山楂最圆润饱满、糖衣最厚实均匀、顶端还别出心裁地缀着两片翠绿薄荷叶的……冰糖葫芦上。

林晚筝有些诧异地感觉到他脚步顿住，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当看到那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糖葫芦时，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久远、几乎被遗忘的、带着甜味和酸涩的往事，唇边不由自主地，漾开了一抹极浅、极温柔的笑意。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在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小女孩时，也曾有人，用这样一串红彤彤、亮晶晶的果子，驱散过她眼里的泪花，换来过她破涕为笑……

“筝儿，”江离的声音将她从恍惚的回忆中拉了回来，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罕有的、近乎孩童得到心爱玩具般的……雀跃与……不容置疑的郑重，“你等我一下。”

他不由分说，目光迅速在街边逡巡，很快锁定了几步开外一家门脸不大、但窗明几净的茶肆。他牵着她，快步走了过去。

茶肆里客人寥寥，掌柜是个四十上下、留着两撇鼠须的干瘦男子，正百无聊赖地拨拉着算盘。见到有客上门，尤其是江离那身玄色常服和脸上标志性的、散发着生人勿进气场的玄铁鬼面，吓得一个激灵，差点从凳子上滑下来，连忙堆起十二分的谄笑迎上前：“二、二位贵人！快、快请进！楼上雅……”

“不必。”江离打断他，声音简短。目光一扫，看中了临街窗边一张干净桌子。他牵林晚筝过去，拉开椅子，扶她坐下，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做过千百遍。

林晚筝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不知他要做什么。

只见江离从怀中摸出一锭……足有五六两重的雪花纹银，轻轻放在桌上。银锭在略显昏暗的茶肆里，闪着柔和而诱人的光。

掌柜的眼睛“噌”地亮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这、这……这位爷出手也太阔绰了！这锭银子，够他这小店忙活一两个月了！

“照顾好她。”江离的目光转向掌柜，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以及……一种近乎托付般的凝重，“在我回来之前，她若少了一根头发丝……”他没说完，只是面具下那两道冰冷的目光，淡淡地、如同实质的刀刃般，刮过掌柜的脸。

“是是是！贵人放心！大人放心！小人……小人一定寸步不离！眼睛都不带眨的！绝不让任何人、任何事惊扰了贵人！”掌柜的点头如捣蒜，双手捧起那锭银子，激动得脸都红了，恨不能赌咒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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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晚筝看着眼前这近乎“托孤”般郑重其事的架势，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忍不住抬手扶额，轻嗔道：“阿离……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孩童，还能走丢了不成？或是被拐了去？”

江离转过身，面具后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瞬间柔和了不止一分，声音也放得极轻，带着一种罕见的执拗与认真：“等我一会儿，马上回来。”他甚至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重，将她鬓边一缕被微风拂乱的发丝，轻轻别到耳后。

指尖不经意划过她耳廓的微凉触感，让林晚筝心头一跳，脸颊微热。她抬眸，对上他面具后那双此刻盛满认真甚至带着点“幼稚”坚持的眼眸，心头那点嗔怪瞬间化作了软软的、甜甜的暖流。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抿唇，带着一丝羞赧，轻轻点了点头：“嗯，我等你。快去快回。”

得到她的应允，江离似乎才松了口气，面具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他不再迟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茶肆。那步伐，竟带着一种与他平日沉稳截然不同的……轻快与……急切？仿佛……生怕去晚了，那串最亮眼的糖葫芦就被别人买走了。

林晚筝看着他匆匆汇入人流、朝着那扛着草靶子的老汉快步走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旁边如临大敌、恨不得将眼珠子黏在自己身上的掌柜，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心里像是被蜜糖浸过，甜得发软。这个在外人眼中冷厉如修罗、权倾朝野的定安王，此刻……竟像个……惦记着给心爱之人买零嘴的……大男孩……

她端起桌上掌柜殷勤奉上的热茶，浅浅啜了一口，目光却始终追随着窗外那道玄色身影，看他穿过人流，走向街对面那个红艳艳的草靶子，心中满是柔软与暖意。

然而，这片刻的宁静与甜蜜，很快被打破。

“住手！不许欺负人！”

“打他！看他还敢不敢多管闲事！”

“呸！穿得人模狗样就敢逞英雄？揍他！”

一阵杂乱的、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蛮横又凶狠的叫骂声、推搡声，夹杂着闷哼和压抑的痛呼，猛地从茶肆旁边那条狭窄、堆满杂物、光线昏暗的巷弄里传了出来！声音不大，但在午后相对安静的街角，却格外刺耳。

林晚筝眉头微蹙，放下茶杯，下意识地站起身，朝那黑黢黢的巷口望去。是……孩童打架？

“贵人！贵人您坐着！外面吵嚷，别污了您的眼耳！”茶肆掌柜立刻紧张地凑上来，试图拦住她。那位“大人”给的银子还烫手呢，他可不敢让这娇客有半点闪失。

“无妨，我去看看。”林晚筝摇了摇头，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她并非多事之人，只是听着那声音，似乎有孩童被欺凌，心中不忍。她起身，朝巷口走去。

“哎哟！贵人！贵人您慢着点！小心脚下！”掌柜的急得直搓手，却又不敢强拦，只能弓着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眼睛瞪得像铜铃，警惕地扫视四周。

巷子不深，但堆积的杂物和低矮的屋檐挡住了大部分阳光，显得有些阴森。林晚筝走近几步，便看清了里面的情形。

四五个年纪约莫十三四岁、穿着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半大少年，正围成一圈，对着中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拳打脚踢！口中骂骂咧咧，不堪入耳：

“让你多管闲事！让你装英雄！”

“呸！穿得人模狗样，就敢管爷们的事？揍不死你！”

“把那小丫头交出来！不然连你一起打！”

而被围在中间，死死护着身后一个更小、梳着羊角辫、穿着打补丁旧衣、吓得瑟瑟发抖、几乎要哭出来的小女孩的……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他穿着一身料子极好、绣着精美暗纹的宝蓝色锦衣，可此刻，锦衣上沾满了尘土，袖口和衣襟都被扯破了，显得狼狈不堪。他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带着一丝血痕，额头上更是鼓起了一个鸡蛋大小的、渗着血丝的肿包，显然是被石块之类的硬物砸中了！但他……却……死死地咬着一口细白的小牙，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瞪得溜圆，毫不示弱地、甚至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倔强与愤怒，回瞪着那些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少年，用带着稚气、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嘶吼道：

“你……你们别过来！有本事……冲我来！不许……欺负她！！！”

声音带着颤抖，却有着一种……令人动容的、属于孩童的孤勇！

“哟呵！还敢嘴硬！兄弟们，继续揍！看他能撑到几时！”为首的少年狞笑一声，再次抬脚，狠狠朝着小男孩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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