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脸颊上一片冰凉,兰昀蓁抬手一拭,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然泪流。
&esp;&esp;奇怪,当真很是怪异。
&esp;&esp;从医多年,她自诩见过无数生离死别的场景,从最初刚入行时的每每触动,到长久后的习若自然,她以为在这方面自己已然熟能麻木,却不知今日,一条她本能挽救的、毅勇的性命,在离生的出口只差几步之遥时于她背后重重倒下,是一件有多让人痛心的事。
&esp;&esp;兰昀蓁双手掩嘴,躬下身子,肩膀耸动着靠在一隅,一闭眼,滚烫的泪便缄默地顺着脸颊滚落,湿咸的泪水流进五指之间,捂得久了,蛰得她皮肤刺痛。
&esp;&esp;许奎霖望着地面上的唐培成怔了稍许,及时回神,上前脱下外套给兰昀蓁披上,将她的肩头裹紧,揽在怀里,急切察看:“他可有伤到你何处?”
&esp;&esp;兰昀蓁一言不语,任由许奎霖揽住自己,脸上挂着浅浅泪痕,怔忡地看着冰冷地面上,倒在一片殷红的血泊中的唐培成。
&esp;&esp;他的脸侧压在地面上,嘴还微微张着,眉心有一枚嵌进去的子弹,鲜血由伤口往外流,脸颊一半是干净的,另一半浴在血水里,没了气息,双目未瞑。
&esp;&esp;他的左手手心里似乎紧攥着什么东西,她看得真切,那是她塞给他的,可以拿去寻青锁的那块深藕荷色手帕。帕子露出一角,死寂地躺在血泊里。
&esp;&esp;外圈的武官冲上来要将唐培成的遗骸拖走,她未看见贺聿钦人,却看见高瞻面色严峻地带人上前拦下。
&esp;&esp;“去医院!”许奎霖低眸瞧着她惨白的脸,欲将她抱起,对匆匆赶来的随行秘书喊道。
&esp;&esp;兰昀蓁抬手按住他手臂,朝他轻轻摇了头。
&esp;&esp;许奎霖虽神色担忧地看向她,却也未有强行动作。
&esp;&esp;她强撑着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将肩头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他,站稳了身子,谁也没有看,步子轻轻地走出了那扇东侧门。
&esp;&esp;醒时泪满裳(4)
&esp;&esp;聂府客厅里。
&esp;&esp;丫鬟弥月手中拿着干毛巾给兰昀蓁绞干刚沐浴完的湿发。
&esp;&esp;聂缇得知她经历了何事,心底止不住地后怕,亲自去小厨房里煮了一碗茯神汤给她驱惊。
&esp;&esp;兰昀蓁面色淡漠地坐在长沙发中间,身旁的弥月瞧了她许久,鲜少见她如此,心中不免担忧,轻声细语地问她道:“小姐,不若去楼上卧房里边歇着边等三姑太太吧,她心疼你,定不会介意的。”
&esp;&esp;兰昀蓁抿着发白的唇瓣,闭了闭眼,脑海中全然是酒楼里的那般场景:“姨母不会介怀,但老太爷尚有话要问我。”
&esp;&esp;弥月在她身后绞着青丝,面色不解:“可……翟管家也未曾告知过呀。”
&esp;&esp;她轻轻摇头,低首不再言语,弥月怕自己嘴笨惹得她心伤,便乖巧地噤住声,手中换一条干毛巾麻利地为她绞干头发。
&esp;&esp;那道熟悉的拐杖杵地声再度于跟前响起,弥月闻声望去,果真见聂老太爷拄着那柄紫檀木拐杖走到客厅主座的太师椅上坐下。
&esp;&esp;小姐果真料事如神。弥月看了一眼兰昀蓁,见她微微抬首,唤了一声老太爷。
&esp;&esp;“今日之事你受苦了。”聂老太爷摩挲着手中的红玉狮头,“本是一场商宴,却叫这种人混进来,搅坏一锅粥。”
&esp;&esp;兰昀蓁敛眸回:“昀蓁并未伤到哪里,您老不必挂心于我。”
&esp;&esp;“你未有事那便是最好。”聂老太爷观望着她,“只不过,那时候你怎会在那里被刺客挟持住?”
&esp;&esp;老太爷讲后半句话时,深邃的比鹰的一对眼将视线直直投向兰昀蓁,落在她脸上。
&esp;&esp;她自若答道:“我在邮轮上,曾与周府的小姐相识,那时本是起身去同她打一声招呼,不料走到半途,突然发生这种事。”
&esp;&esp;“爹,这种事情发生在蓁儿身上,您就别问她了。”身后,聂缇端着一盅茯神汤走进客厅,听见这番对话,嗔怪老太爷道,“总想着那些场景,多吓人呐。”
&esp;&esp;聂老太爷并不理会三女儿的劝解,仍凝视着她,抿着唇角一言不发,须臾后严肃道:“今日那萧家小儿,为何会开枪射杀刺客救你?”
&esp;&esp;闻言,兰昀蓁淡笑着摇头:“您这话便是太高看昀蓁了。萧宪射杀那人,并非是为我,正真推着他开枪的是军阀背后的利害关系。他杀替皖系杀了刺客,是朝他们打出示好的信号弹,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顺道救下了我,也得了日后聂家的一份人情,无论如何他萧宪也不亏的。”
&esp;&esp;“那萧宪呀,正是既要做这英雄,又要拯救佳人,两头都占去好处,自个儿倒不落下风。”聂缇在兰昀蓁身旁坐下,柔和地对老太爷道,“爹,蓁儿说的倒也在理。”
&esp;&esp;聂老太爷摩挲着掌下咆哮着的红玉狮头,深深地瞧了一眼她:“行了,天晚了,你今夜便好好歇息吧。”
&esp;&esp;兰昀蓁微微低头应下,听着他的拐杖声远去,身旁的聂缇将盅递至她手边:“趁热服下吧。”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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