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帷帐染着暗色,隔去黄铜琉璃灯上曜然的蜻蜓眼,轻轻柔柔地曳落在地面,拂过地上的鞋袜同衣裳。
&esp;&esp;她眼见着,唇齿偎依过的那张面庞,渐渐由清旷峻峭染成晦明晦暗,终是解了何为“色授魂与,尤胜于颠倒衣裳也”一说。
&esp;&esp;楼下仍有动静,不知何人打翻了餐具,镍银的馄饨汤勺坠落地面,碰撞出清脆响声来,直在地板上圈圈打着旋儿。
&esp;&esp;青锁姐,我们来收拾吧,楼下学生忙说着。
&esp;&esp;青锁嘘了一声,嗓音压得低极了,却仍抵不过深夜里的寂静——小些声!楼上正歇着呢。
&esp;&esp;兰小姐当是早已睡熟了罢,有学生回了句。
&esp;&esp;贺聿钦来时所进是厢房侧门,绕开了客堂,无学生瞅见他身影。
&esp;&esp;青锁“嘁”声,忙将人赶回去——莫管莫管,吃好便去歇息吧……
&esp;&esp;萸紫的绸花帷帐里,色彩糅杂的光影被摒在外,烧着的那股幽幽篆香却被轻拢在帐中,萦来绕去,缠绵绸缪。
&esp;&esp;兰昀蓁隐约听闻楼下的话语声,伴着耳畔携着热气的他的低喘呼吸,手掌摸过锦被上勾出的绸花纹路,手心不由地往下按,愈陷愈深。
&esp;&esp;……
&esp;&esp;她再醒时,花梨木雕花床上垂落的月光纱床幔已被撩开来一缕细缝。
&esp;&esp;不知当下是何时,只穿过那道细缝,瞥见外头漆黑的天色。
&esp;&esp;窗户微敞着,屋外溽热的雨后气息透进帷帐里,惹得她的后背发了香汗。
&esp;&esp;萸紫帐外,那盏黄铜琉璃灯仍旧亮着,不过光线似乎被旋得更暗,影影绰绰地映出一道颀长人影在帐外。
&esp;&esp;她将厚热的发丝捋至一侧肩头,脚掌踩在床榻边的软毯上掀开帷帐望外。
&esp;&esp;贺聿钦正立在案桌边,低首研究着那尊胡桃木八角马头座钟。
&esp;&esp;他已简单地穿戴齐整,白衫长裤,领口处上方的两粒扣子未系,微微敞出锁骨。
&esp;&esp;在夜里,他的听觉要更为敏锐。
&esp;&esp;床榻边有轻微的纱帘相摩挲的声响,他偏头见她已起身,于是放下手中的座钟。
&esp;&esp;“吵醒你了?”他踱步过来,让她坐回到床榻上。
&esp;&esp;兰昀蓁轻轻摇头:“许是太热了。”
&esp;&esp;闻言,贺聿钦低低地笑了。
&esp;&esp;她晓得他在笑什么,于是牵开话头:“方才摆弄那钟做什么?”
&esp;&esp;“先前听见,那座钟整点会响,怕吵你安眠。”他回。
&esp;&esp;楼下已然悄无声息,兰昀蓁抬眸瞧了眼桌案上的马头座钟,已经丑时。这个点,深夜究学的学生们也都回屋里歇去了。
&esp;&esp;“今日这些,并非是要留住你。”她转头看着他,瞧了许久,忽地开口道。
&esp;&esp;不是不想他留下,而是这时他不能留。她深谙会有这样一日,早在礼查饭店的套房里,她见到他与唐培成闯入时起便知了。
&esp;&esp;他终归是要回去的。
&esp;&esp;“可我总要见你一面。”她抬手摸上他脸庞,指尖自他眼尾一寸寸滑至下颌,“待到我生辰那日,你若未将礼物送来,我便北上去寻你。”
&esp;&esp;“真到了要寻人的那日,也该是我来寻三小姐。”贺聿钦单膝跪在床前,抬手握住她脚踝,故意这般唤她。
&esp;&esp;才值五月,天气渐暖,连蚊子也出来活动。她皮肤本就细嫩,如今又被咬,那蚊子包便愈发醒目。
&esp;&esp;床边开了一盒清凉油,他蒯一指草绿色的药膏涂在她小腿处发红的蚊子包上。
&esp;&esp;“父亲为人宽和,在民众眼中是温良之将,那些人困他之久,已激起不少民怨民愤……”贺聿钦缓缓说着,忽而不知该从何处讲到中心要义,往日里靠行军打仗所练出的条理逻辑乱套了大半。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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