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李师道
元和十二年的深秋,青州节度使府邸内却温暖如春。
李师道半躺在铺着熊皮的白玉榻上,眯眼看着堂下舞姬旋转的裙摆。案几上摆着来自江南的醉蟹、塞北的炙鹿,鎏金酒壶里是剑南刚运到的烧春。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击退朝廷的讨伐军了。三年了,王师疲敝,而他李师道依旧坐拥青齐十二州,兵强马壮,赋税自专。
“使君神武!”座下一位幕僚举杯谄笑,“朝廷如今也该明白,这山东之地,离了使君谁人能镇?”
李师道轻笑一声,并未举杯。他五十出头的年纪,面皮白净,保养得宜,唯有眼角细密的纹路里藏着多年杀伐的戾气。是啊,朝廷?长安那个年轻皇帝,和他手下那些夸夸其谈的宰相们,懂什么真正的权力?他的祖父李正己、伯父李纳、兄长李师古,三代经营,方有今日局面。青齐之地,早就是他李家的私产。
他目光随意扫过榻前。那里摆着一尊银鼎,是去年攻破曹州时所得,据说是前隋宫廷旧物。鼎身刻满蟠螭纹,三足双耳,在烛火下泛着沉静的冷光。鼎中常年燃着昂贵的海南香,青烟袅袅,将这奢华的厅堂笼上一层朦胧。
舞正酣时,乐工拨弄琵琶,奏起新学的《凉州》曲。突然——
“嗡……”
一声低沉、浑厚、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震鸣,毫无征兆地响起。
琵琶声戛然而止。舞姬们惊疑不定地停下脚步。厅内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脚下青砖地面传来清晰的震颤,案上杯盏中的酒液荡开细密的涟漪。
李师道霍然坐直。那声音……似乎来自眼前。
“嗡……锵!”
又是一声,更响,带着金属特有的、令人牙酸的震颤尾音。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榻前那尊银鼎,竟在自己震动!鼎身肉眼可见地高频微颤,与地面石砖摩擦,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鼎中香灰被震得簌簌扬起,青烟乱舞。
“护驾!”有亲兵本能地拔刀抢上前。
“站住!”李师道厉声喝止。他脸色阴沉,死死盯着那尊仿佛有了生命的银鼎。它为何自鸣?地动?不,只有这一处震动。有人捣鬼?可这鼎重逾百斤,谁能在众目睽睽之下……
就在他心念电转间,异变陡生!
“咔嚓——嘡啷!”
一声刺耳的断裂声后,紧接着是金属砸地的重响。只见那银鼎一侧的鼎耳,竟齐根断裂,翻滚着掉落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弹跳几下,静止不动。几乎同时,支撑鼎身的三足之一,也从与鼎腹衔接处崩裂,鼎身骤然倾斜,“轰”地一声歪倒,香灰与未燃尽的香料泼洒一地,那昂贵的海南香气瞬间被一股焦糊的金属味掩盖。
满堂死寂。只有倒地的银鼎腹腔内,还残留着嗡嗡的余响,渐弱,渐止。
李师道的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红。他缓缓起身,走到那瘫倒的银鼎旁,俯身拾起那只断裂的鼎耳。断口崭新,参差不齐,绝非旧伤。他将鼎耳握在手中,触感冰凉,沉甸甸的。
“使君……”幕僚声音发颤,“此乃……此乃天工偶误,银质脆弱……”
“脆弱?”李师道冷笑一声,将那鼎耳随手丢开,金属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惊心,“百炼精银,坚逾常铁。耳足俱断,鼎身倾覆……”他环视噤若寒蝉的众人,一字一句道:“这,是不祥之兆。”
他不再看那狼藉,转身走回榻边,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更冷:“今日之事,谁敢外传,立斩。都退下。”
众人如蒙大赦,仓皇退走。舞姬乐工连乐器都来不及收拾,顷刻间,偌大厅堂只剩李师道一人,和那尊残破倾覆的银鼎。
烛火噼啪。李师道独自坐了许久。他是不信鬼神的。但这银鼎的自鸣与崩坏,太过诡异,超出了他所有认知。鼎,国之重器,象征权力与稳固。耳以听政,足以立基。如今耳失足断,鼎身倾覆……
他忽然想起月前,幕府司马刘悟的谏言。那莽夫竟劝他“稍敛锋芒,以安朝廷之心”。当时他嗤之以鼻,还将刘悟斥退。刘悟离去时那深埋的眼神……此刻回想,竟有些捉摸不透。
“刘悟……”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榻沿。
接下来的日子,节度使府气氛诡异。李师道行事愈发多疑,一连撤换了三名牙将,皆因他觉得对方眼神可疑。对刘悟,他更是明升暗防,将其调离核心防区,却又增其部众——既是安抚,也是试探。他不断向长安派出密使,打探朝廷动向,回报却总是“圣心犹疑,王师乏饷”。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夜独处时,那银鼎崩裂的刺耳声响,总会在耳边无端回响。他开始频繁巡视城防,检阅军械,对将领的忠诚反复盘问。部下们战战兢兢,私下流传“使君自鼎坏后,心性大变”。
一个多月后的冬夜,北风呼啸。刘悟大营中灯火通明。这位素以勇悍着称的将领,正对着一幅青齐地图出神。案上摆着一封密信,来自长安,许诺他事成之后,便是新任节度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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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李使君今日又无故鞭笞了运粮官。”心腹偏将低声道,“营中弟兄多有怨言,说使君已失常性……”
刘悟想起那日银鼎崩坏后,李师道看他时那冰冷审视的目光。想起这些年来,自己为李家冲锋陷阵,身上十余处伤疤,却始终被视作外人。想起李师道日益骄横,对抗朝廷,将青齐百姓拖入战火……
他握紧了腰刀刀柄。刀名“断岳”,是李师道之父李师古所赐。此刻,刀鞘冰凉。
“弟兄们,”刘悟转身,看着帐中跟随他多年的将领,“耳足已断,鼎将倾覆。我们是等着被压死,还是……换个扶鼎之人?”
帐中寂静一瞬,随即响起压抑而坚定的低音。
当夜,刘悟率亲兵直扑节度使府。几乎未遇像样抵抗——李师道多疑的频繁调防,早已让守军体系混乱,人心离散。府门被撞开时,李师道正独自在后堂,对着一尊新铸的铜鼎发呆。听闻杀声,他竟不逃,只是缓缓拔剑。
“刘悟,果然是你。”他看着闯入的旧部,脸上竟有一丝怪异的了然。
“使君,天意人心,皆已不在你。”刘悟举刀。
李师道忽然笑了,笑声嘶哑:“银鼎……早就告诉我了。”话音未落,他已挥剑扑上。
刀光闪过。断岳刀果然锋利无比。
次日,刘悟传檄青齐各州,归顺朝廷。持续数年的叛乱,竟在一夜之间平息。消息传开,世人皆惊。唯有青州节度使府旧人,在清理后堂时,看见那尊倾覆的残破银鼎依旧倒在原地,断裂的鼎耳上,落了一层薄薄的、无人拂拭的尘埃。
李师道与银鼎的故事,犹如一声历史的警钟。那自鸣而裂的银鼎,与其说是玄异的预言,不如视为一种隐喻:当权者若骄横失道、背离人心,其权力的根基便已从内部开始崩解,任何外表的强盛都不过是脆弱的假象。真正的“鼎盛”,从不建立在武力和猜忌之上,而源于为民所系的道义与同甘共苦的信义。银鼎无言,却映照出最简单的道理:失道寡助,众叛亲离。这启示后人,无论身处何位,当时刻以民心为耳,聆听疾苦;以正道为足,站稳根基。唯有如此,方能成就真正稳固、长久的功业,无愧于天地人心。
2、韦温
会昌三年的夏天,宣州官衙后院的蝉声比往年更聒噪些。刺史韦温躺在竹榻上,额角处缠着的细麻布已被淡黄脓水浸透,隐隐散出草药与腐肉混合的气味。头顶的毒疮已缠绵月余,起初只是米粒大的红肿,如今已溃烂如铜钱,医官换了几副方子,总不见收口。
女婿李琮端着一碗新煎的药汤,在榻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岳丈。韦温就着他的手啜了两口,便摇摇头。他年过五旬,面容清癯,病中更添憔悴,唯有一双眼睛依然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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