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裴度
洛阳的秋雨总带着三分萧索。天津桥上,一个青衫书生牵着一匹跛驴,正逆着人流缓缓而行。驴背上破旧的书囊被雨水打湿了半截,书生却浑然不觉,只望着皇城方向怔怔出神。
这便是后来的大唐宰相裴度,此刻还只是个寄居洛阳的寒门士子。每日清晨,他都要骑这匹跛驴穿过天津桥,去城中书馆抄书换些米粮。桥下的洛水荡淌东去,桥上人来人往,谁也不曾留意这个衣裳洗得发白的年轻人。
这日天色阴沉,裴度照例上桥。行至桥心,忽见两根朱漆桥柱旁,两位布衣老者正低声交谈。一人须发皆白,手扶藜杖;另一人面容清癯,目光却炯炯有神。
“蔡州作乱已近四年了。”白发老者叹息,“朝廷屡次征讨,劳民伤财,却久无捷报。”
清癯老者摇头:“吴元济盘踞淮西四十余载,根基深厚。这般耗下去,苦的还是百姓……”
裴度牵着驴正要走过,两位老者忽然转头看他。四目相对间,老者脸上竟浮现惊愕之色,匆匆退后数步,让出道路。裴度心中诧异,却不好相问,只得颔首致意,继续前行。
待他走远些,身后隐约飘来老者压低的嗓音:
“适才还在忧心蔡州之乱……”
“如今不必忧了。”另一个声音接道,“须待此人为将。”
裴度心头一跳,回头望去,桥上熙攘依旧,哪里还有老者的踪影?他只当自己听岔了,摇摇头继续赶路。
倒是跟在后面的书童阿福小跑着追上来,气喘吁吁:“公子可听见了?那两位老丈说……”
“休要胡言。”裴度打断他,“定是见我穷困潦倒,拿我取笑罢了。”
话虽如此,那夜裴度辗转难眠。油灯下,他翻开《孙子兵法》,烛火在书页上跳动。窗外秋风飒飒,他忽然想起白日桥上所见——洛阳秋色里,两位老者倚柱而谈,那神情不像戏谑,倒似某种笃定的断言。
那年秋闱,裴度一举中举。次年春闱,金榜题名。当他站在皇城门前,看榜文上“裴度”二字时,天津桥上的那一幕又浮上心头。
岁月如落水东流,一去不返。昔日的青衫书生,如今已是紫袍玉带的朝廷重臣。元和十二年春,延英殿内烛火通明,一场关乎国运的辩论正到紧要关头。
龙椅上,宪宗皇帝眉头紧锁:“吴元济又遣使求和,愿受朝廷节钺。诸卿以为如何?”
殿中一时寂静。淮西战事胶着多年,国库日虚,朝中主和之声渐起。几位大臣相继出列,陈说“以节钺换太平”之利。
裴度立在殿柱旁,望着御座后的九州舆图。烛光摇曳中,他仿佛又看见天津桥下的洛水,看见那年秋风里牵着跛驴的自己,听见那句“须待此人为将”。
他整了整袍袖,稳步出列。
“陛下。”声音清朗,穿透殿宇,“吴元济跋扈四十余年,朝廷既往不咎,已是天恩浩荡。如今他不思归顺,反欲恃强索节,若遂其愿,天下藩镇岂不竞相效仿?”
一位老臣反驳:“裴相所言固然在理,然用兵四年,师老兵疲……”
“正因师老兵疲,更不可半途而废!”裴度转身面向满朝文武,声音陡然提高,“今日授之以节钺,明日他便敢要三省;今日退一尺,明日他必进一丈!淮西不平,天下不宁——此非一镇之患,乃国体之危!”
他撩袍跪地,一字一句:“臣请陛下颁诏:停止和议,全力进剿。吴元济狼子野心,非武力不能制。臣愿亲赴前线,不破蔡州,誓不还朝!”
满殿寂然。烛火噼啪作响,映着裴度坚毅的侧脸。那一刻,没有人记得他曾经是天津桥上那个骑跛驴的穷书生;人们看见的,是一位愿以性命担保社稷的宰相。
宪宗皇帝缓缓起身,走下御阶,亲手扶起裴度:“朕有卿如此,何愁天下不平?”
翌年冬,裴度以宰相之尊,亲任淮西宣慰处置使。出师那日,洛阳万人空巷。裴度骑在战马上,银甲映着冬日暖阳。行至天津桥时,他勒马驻足,望向当年那两根朱漆桥柱。
桥柱依旧,洛水长流。
身后副将问:“相国在看什么?”
裴度微微一笑:“看一段因果。”
淮西战场上,裴度与名将李愬同心协力。雪夜奇袭,直捣蔡州,终将吴元济生擒。捷报传回长安时,洛阳城钟鼓齐鸣。而天津桥头的茶摊上,又开始流传新的故事:说很多年前,有两个神仙在桥上预言,说将来平定蔡州之乱的人,是个骑跛驴的书生。
裴度听了只是一笑置之。只有夜深人静时,他偶尔会想:世上或许真有先知先觉的老者,能窥见命运的轨迹;但更可能的是,那日桥上二位,只是心怀天下的寻常老人,随口说出了一个民族千年不改的信念——这个国家总会在危难时,走出该走出来的那个人。
因为所谓“天命”,从来不是玄虚的预言,而是藏在千万人中的一颗种子。当风雨来袭时,总有一棵要破土而出,长成撑起苍穹的栋梁。天津桥上的偶遇,不是神仙点化,而是一个民族对自己儿女的深深期许——这期许穿越市井喧嚣,落入某个寒士耳中,便成了他一生不敢忘怀的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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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真正的神奇在于:当这个人果真挺身而出时,那段偶遇就成了传奇;若他没有站出来,便永远只是市井闲谈。所以传奇从来不在预言里,而在承担的肩膀上,在“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里。
这或许就是历史最深的隐喻:每一段盛世背后,都站着一些曾在平凡岁月里默默赶路的人。他们骑过跛驴,淋过冷雨,听过看似荒诞的期许,然后在某个关键时刻,忽然读懂了自己生命与家国命运之间,那条早已注定的连线。
桥一直在那里,水一直在流。要等的从来不是某个特定的人,而是千千万万人中,总有人会在需要时,成为需要成为的那个人——这,便是一个文明最深沉的自信,最坚韧的脊梁。
2、段文昌
江陵城的雨,总下得突然。方才还是斜阳晚照,转眼间便乌云压城,一场急雨泼得青石长街泛起粼粼水光。雨脚渐疏时,西天竟又透出霞光来,将湿漉漉的城池染成金红。
正是这般光景里,一个青年趿拉着木屐,“啪嗒啪嗒”踩过积水,从长街尽头晃荡而来。他半敞着青衫,手中还拎着个酒葫芦,醉眼迷离间,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狂态。这便是日后官拜宰相的段文昌,此刻却只是个浪迹荆楚的落魄书生。
行至城东,一处豪门大宅映入眼帘。朱门铜环,檐角高挑,门前一道活水渠蜿蜒而过,雨后渠水浑浊,泛着泥土的气息。段文昌醉意正浓,见渠边青石平整,竟一屁股坐下,旁若无人地褪去木屐,将双脚浸入渠中。
清凉的渠水激得他打了个颤,酒意却更酣畅了。他仰头灌了口残酒,指着那高门大院,朗声笑道:“待我他日做了江陵节度使,定将这宅子买下!”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有老翁摇头叹息:“年轻人,狂言妄语。”有孩童嬉笑指点。段文昌却浑然不觉,自顾自濯足吟诗,直到暮色四合,才趿拉着湿漉漉的木屐,摇摇晃晃消失在巷弄深处。
这话成了江陵城一时的笑谈。茶肆酒坊里,常有人学着那日段文昌的狂态:“待我做了节度使——”然后哄堂大笑。谁会把一个醉书生的呓语当真呢?
数年光阴如渠水东流。
段文昌辗转入了蜀中,在韦皋麾下谋得个馆驿巡官的差事。韦皋镇蜀二十一年,威名赫赫,治下严明。段文昌性子里的孤傲,在这位太尉面前碰了壁。一次公务失当,韦皋脸色铁青:“你这般心性,且去灵池县历练历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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