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话是什么意思呢?”孙儿问。
王琬沉默良久,望向北方——那里是早已沦陷的故都。
“意思是,任何反常都有根源。狗不会无缘无故鼻行地,朝廷也不会无缘无故生乱象。白狗守在祭坛旁,也许是想提醒:连畜牲都知道有些地方神圣不可侵犯,有些人,却忘了。”
他不再说话。窗外春雨淅沥,仿佛天地仍在诉说,只是听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很多年后,有史官在残卷里读到这两桩异事,批注道:“观晋室之衰,不在白狗鼻行,而在朝堂闭目塞听。犬类尚知守坛,人君岂可不守社稷?和峤之言非咒诅,实乃预警;白狗之现非凶兆,实乃镜鉴。可叹镜鉴在前,人皆顾影自饰,终至山河破碎,方悟微澜乃巨浪之始也。”
只是那时,洛阳郊坛早已埋在乱草黄土之下。而那只白狗去了哪里,再无人知晓。或许它本就来自人心深处的警醒,当人间不再需要警示时,便悄然归于太虚,等待下一个需要被看见的时代。
4、张聘
太安二年的江夏,雨水多得邪乎。
张聘记得清楚,那日是七月初九,本该是晒谷的好天气,凌晨却无端起了大雾。他牵着老黄牛往城西去——岳家表侄娶亲,他得送两袋新米作贺礼。牛是跟了他八年的老伙计,步子稳当,背脊宽厚,走在雾里只听见蹄声嗒嗒,和自己的呼吸声。
行至落雁坡,雾浓得三步外不见人。张聘正摸索着路,忽然听见一k个沉闷的声音:
“天下乱,乘我。”
他愣住,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连鸟叫都没有。
“谁?”他握紧牛绳。
老黄牛转过头来。张聘这辈子忘不了那一眼——牛眼里不再是温顺的混沌,而是某种清明得骇人的神色。它嘴唇微动,那沉闷的声音又响起,这次更清晰:“天下乱,乘我。”
张聘浑身汗毛倒竖。他猛地扯转牛头,连米袋滚落也顾不上,跌跌撞撞往回跑。老牛这次走得飞快,蹄声急促如鼓点,仿佛也急着逃离什么。
到家门口时,雾已散了大半。张聘气喘吁吁拴好牛,正想进屋定定神,檐下卧着的看家黑狗忽然抬起头,口吐人言:
“归何早?”
那声音干涩怪异,像锈刀刮锅底。张聘腿一软,瘫坐在门槛上。黑狗却不再看他,转回头继续假寐,仿佛刚才只是打了个嗝。
最骇人的还在后头。
老黄牛不知何时自行解开缰绳,走到院子中央,后腿一蹬——竟像人一样站了起来!两只前蹄在半空划拉着,牛头缓缓转动,浑浊的眼珠扫过鸡舍、灶房、晾晒的衣裳,最后定格在堂屋神龛的方向。
张聘看着这荒诞景象,忽然不害怕了。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攥住他,像冰水漫过心脏。他扶着门框慢慢站起,对着人立的牛,也对着这诡异的天地,一字一句地说:
“天下将乱,非止一家。”
话音落,牛轰然跪地,恢复了寻常姿态,低头啃起草来。黑狗打了个哈欠,尾巴懒懒一甩。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阳光穿过残雾制造的幻影。
张聘没对任何人提起这事。
不是不想说,是说不出口。夜里他辗转反侧,一闭眼就看见牛站立的影子。妻子王氏察觉他心神不宁,他只推说犯了头风。可自那日后,他看什么都带着三分警惕。
八月,市集上开始流传怪闻。东街李铁匠说,他家井水一夜变红;西郊佃户说,稻田里无端出现马蹄印,可方圆十里没养马的;渡口摆渡的老赵信誓旦旦,说月圆夜看见江心冒火光,有披甲人影在水面行走。
张聘默默听着。他注意到更实在的变化:粮价涨了,盐巴开始限购,郡府的兵卒巡逻次数翻了一倍。有荆州来的行商私下说,那边山里出了伙“神兵”,领头的叫张昌,自称得白虎神君附体,能呼风唤雨。
“都是唬人的,”行商灌了口酒,“可老百姓真信啊!逃荒的、欠债的、活不下去的,一窝蜂往山里钻。”
九月秋收,本该是喜庆时节,江夏却笼罩在古怪的沉寂里。官府贴出告示,严禁“聚众妄议”,可茶棚酒肆的窃窃私语压得更低、传得更远。张聘牵牛路过城门口,看见守卒在检查行李格外严厉,连菜篮都要翻个底朝天。
老黄牛忽然停下,仰头“哞——”地长叫一声。那声音在城洞子里回荡,竟有几分悲怆。
十月初三,乱起了。
消息是午时传来的:张昌攻破竟陵,正沿江东进。郡守下令闭城,可城门还没关严,城外已火光冲天。原来乱军早就混进来了——扮作流民的、装成货郎的,甚至有几个就是本城的破落户。
张聘带着妻儿躲进地窖。头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叫骂声、撞门声。王氏紧紧搂着两个孩子,小的那个才三岁,吓得连哭都不敢出声。
“当家的,”黑暗中,王氏的声音发颤,“那日你从落雁坡回来,说梦见牛说话……可是真的?”
张聘在黑暗里点点头,想起她看不见,便握住她的手:“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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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说什么?”
“天下乱,乘我。”
王氏沉默良久,幽幽道:“它让你逃,你怎么不逃?”
地窖外传来轰然巨响,谁家的门被撞开了。张聘握紧妻子的手,没有回答。他怎么逃?祖宅在这里,田亩在这里,祖坟在这里。何况天下若真乱了,逃到哪里才算安全?
三日后,城破。
张昌的“神兵”其实多是饥民,衣衫褴褛,眼中却燃着骇人的光。他们推举张昌为帅,不是因为信什么白虎神君,而是因为张昌答应:破一城,粮仓尽分。
张聘一家被从地窖拖出来时,院子里已站满了人。领头的是个独眼汉子,手里提着血淋淋的刀,挨个盘问:“有粮没?有银没?有马没?”
问到张聘,他摇头。
独眼汉不信,带人冲进屋里翻找。其实还有半缸米埋在后院,但张聘没说。他知道,今日交出去,明日全家就得饿死。
搜到牛棚时,老黄牛忽然暴起,一头撞翻两个乱兵。独眼汉大怒,举刀便砍。刀光落下前,张聘清晰看见,牛转头看了他一眼——又是那种清明的眼神。
然后血光溅起。
黑狗狂吠着扑上去,被一脚踢开,撞在墙上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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