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齐腰高的荒蒿野草‐‐它的纵深处传来拖拉机被陷住时发出的闷吼。隐约可见拖拉机的烟筒顶端,喷吐出时浓时淡的烟缕。一面旗帜在更远处飘扬,仿佛没有旗杆,旗杆被荒蒿草遮蔽了。
拖拉机的闷吼声变得畅快了‐‐它终于摆脱了淤陷。
荒蒿野草向两旁倾倒,如被巨蟒的身躯轧过。
一台泥头泥脸的拖拉机突然出现在蒿草地域的边际,履带糊满泥巴,绞着花草。
一位着旧军装的中年男人拨开蒿草‐‐他是连长。他衣上溅了不少泥浆点子,挽着裤腿儿。看不出他脚上穿的究竟是一双什么鞋,因为那已经是一双泥鞋。
展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开阔地‐‐这里那里,野花烂漫。
连长朝后一招手,大声而且充满乐观地喊:&ldo;都来吧!到连队啦!&rdo;
蒿草分拨开处‐‐吴振庆、徐克、王小嵩、韩德宝、郝梅、张萌等一批知识青年依次出现。他们一个个泥猴儿似的不成个孩子样儿。
他们面面相觑‐‐这就是&ldo;连队&rdo;吗?怎么仍然是茫茫的野草,不见一所房子,我们究竟住在哪儿呢?他们最后都将目光投在连长身上。
吴振庆鼓起勇气说:&ldo;连长,连队……在哪儿?&rdo;
连长却已蹲在地上,从拖拉机上抠下了一大块泥巴用手攥着,赞叹地自言自语:&ldo;嘿,太肥啦!能攥出两手油来!&rdo;
六十三
开拖拉机的老战士跳出驾驶室,问连长:&ldo;这一大片都归咱们连啦?&rdo;
&ldo;不归咱们也得行啊!&rdo;
一些老战士、老职工也分拨开蒿草出现了‐‐扛着知识青年们的行李箱,拎着他们的网兜手提包之类。
一名老职工刚要把他扛着的柳条箱放在地上,立刻遭到一知青的抗议:&ldo;哎,你别把我的柳条箱放地上哪!这又是水又是泥的,能放吗!&rdo;
分明的,那老职工想抢白一句什么,但却忍住了没说,只好将柳条箱扛在肩上。
替知青扛着东西拎着东西的老战士、老职工和一个个心灰意冷的知识青年,都望着连长。
连长说:&ldo;大家先扛会儿!谁叫你们是老战士老职工呐,这点儿义务还是应尽的嘛!&rdo;
他走向拖拉机,从驾驶室取出两把镰刀,给了开拖拉机的老战士一把,紧接着一弯腰,刷刷,割倒了一大片草。
韩德宝、徐克等几名知青悄悄怂恿吴振庆:&ldo;你倒是问问啊!&rdo;
吴振庆说:&ldo;我不是问过了么!他不回答,我有什么办法?&rdo;
徐克说:&ldo;刚才他没听见,你再问一句怕什么?&rdo;
吴振庆说:&ldo;我也不能老做出头鸟哇!你没听说过枪打出头鸟这句话么?&rdo;
开拖拉机的老战士也割倒了一大片草,他将两片草集中在一起。
连长对知青们说:&ldo;东西都放在草上!&rdo;
徐克想问:&ldo;连长……&rdo;
连长回头看他:&ldo;嗯?&rdo;
他指着吴振庆说:&ldo;刚才他问你……咱们连队在哪儿啊?&rdo;
连长说:&ldo;肯定就在这儿!找找,没错儿!&rdo;
他说完继续割草。
徐克百思不得其解地嘟哝:&ldo;找找?&rdo;
老战士老职工们窃笑。
郝梅忽然有所发现,她用手一指:&ldo;在哪儿‐‐&rdo;
知青们的目光一齐顺着她手指处望去‐‐泥土中钉入一块牌子,上写&ldo;十三连在此!&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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