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皇后……神妃姊姊,果然……及不上你……”
元嘉闻言,唇角几不可察地一勾,再无需多言。
她不紧不慢地转身,又一次从重重帘帐中穿行而过。就在踏出殿门的刹那,元嘉脸上所有的平静与漠然瞬间消失,转而被混杂着惊惶与无措的焦急所取代。
“……快!快传太医!”
元嘉颤抖着声音,一把抓住距她最近的内侍的手臂,指甲几乎陷进对方肉里,“陛下在内殿呕血昏厥!薛美人……薛美人情况亦是危重,快!让太医都过来!”
她甚至踉跄了一下,全靠眼前的内侍搀扶才勉强站稳,再抬头时眼眶已然泛红,全然一副方寸大乱的模样,任谁瞧了都挑不出任何异样。
因元嘉的这番话,整个蓬莱殿瞬间陷入混乱与恐慌之中,太医和宫人跌撞着涌进内殿。
所有人只看见皇后掩面拭泪的恓惶,无人察觉那长长袖摆之下,元嘉重归冷淡的漠然神情。
第187章凤栖梧凤栖梧桐,终如所愿
那之后的数月,前朝后宫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混乱之中。
元嘉呼喊的时机恰到好处,燕景祁虽救治及时,被太医竭力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经此一事,身体受损极重。
最明显的,便是视物模糊,初醒时甚至连近前的人影也辨认不清。若还想行批阅奏章之事,便只能由元嘉逐字诵读——正应了章辛夷早前所说“轻则头痛难忍,重则目不能视”之言,头疾更是频繁发作,沉疴难起,往往旬日不能上朝。
蓬莱殿那边,薛玉女在痛苦中挣扎煎熬了数日,终究还是油尽灯枯,期间再不曾说过一个字。太医们穷尽各种手段,也只勉强催下一个已成形的女胎——所谓秘方,也未能让这世间再多一个流着薛家血脉的燕姓皇子,更在落地时便没了气息,浑身青紫,与母亲一起魂归黄泉。
而元嘉,则在这场混乱中表现出了惊人的镇定与手腕。燕景祁昏迷未醒之前,她日日衣不解带地侍奉榻前,亲尝汤药,无一事假手旁人,直将“贤德”二字体现得淋漓尽致。
期间纵应群臣所请,于宣政殿内主持大局,亦时常掩面拭泪于人前,问则道忧思难舒,心亦惶惶,唯请天神赐福,燕家先祖一同庇佑,陛下吉人天相,康复如初。群臣无不赞颂感念,以使元嘉几乎以雷厉风行之势稳住了前朝局面。
待到燕景祁病情稍稳,元嘉便干脆利落地退回了清宁宫,重将群臣议事的地方改在了紫宸殿——燕景祁坐卧起居的殿室,自己则又一次做回了代为批朱、转述圣意的活计。
可燕景祁的身体显然再回不到从前。
每每翻阅奏章,不过看了两、三行,便觉眼前字迹模糊难辨,额角突突的跳着,剧痛便伴着阵阵眩晕向男人袭来,即便强撑着口述几句,也常因精力不济而思绪中断,过后不知所言。
在又一次试图亲自批阅奏章,却发现自己连朱笔都捏不住后,男人不得不接受了现实。渐渐地,政事的决断、官员的任免,乃至军国要务,皆由元嘉这位皇后定夺后再禀明病榻上的天子。
已然大权在握,元嘉却似乎早忘了当日对薛玉女的承诺,并未在前者死后发落任何的薛家人,只将全副心思放在了江山社稷与帝王病体上。
然而,不过一年光景,承恩侯夫人曾氏便因先后失了两个女儿和外孙,自皇宫归家后便一直卧床不起,哀恸过度,数月后撒手人寰。
而又一次大梦落空的薛贵太妃,在薛玉女死后很长一段时日,频繁召道士入蕴真殿念经,更三不五时前往大角观祭拜,彻夜不归,宫中皆道姑侄情深。后遇薛玉女周年道场,薛贵太妃特意在蕴真殿设了祭台,又独自在静室悼念至深夜,却在起身时不慎打翻烛台,因左右无人,呼救声亦微弱,最终焚于一场大火。
至于承恩侯薛实甫,在接连闻听妻女与自家亲姊的死讯后大病一场,病愈后竟就此看破红尘,弃了财帛爵位,自往野林深处的破落佛寺出家,后于某日清晨坐化归去。
饶是曾经风光无限,如今也终如被秋风扫过的落叶一般,悄无声息地零落成泥,薛家自此一蹶不振。
这些消息传来时,元嘉正坐在宣政殿批阅奏章,闻言也不过笔尖稍顿,而后又继续写下新的一行小字,从容流畅,期间始终不曾抬眼。
如此又过了数月,元嘉才终于迎来了她等待许久的另一个时机。
那日,燕景祁难得身体稍佳,总算能短暂出现于宣政殿之上,十数名朝臣便连同几位德高望重的皇室宗亲一起上奏,道国本当立,以安天下之心。
之后的事情,元嘉还是从谭思文的口中听来的。身边人早早为她探来了风声,所以她便也有意避开了那一日的风波,只当自己又痴又聋,不听,也不问,直到谭思文携黄翠娘过来向她请安。
彼时,她正陪燕明昱在暖阁内临帖,听谭思文说起燕景祁在收下群臣恳请立储的奏章后,既未点头,也未勃然动怒,只是长久的沉默,心中便已有数。
“手腕下沉,再稳些。”
元嘉站在燕明昱的身后,抬手覆上前者执笔的右手,声音温柔而清晰,“下笔不要犹豫,要一气呵成。”
说罢,又引着那略显稚嫩的手,稳稳捺下宣纸上“定”字的最后一笔,笔锋内敛,干净利落。
“若是沉不住气,这字,便不好看了。”
元嘉低头看着同样仰头望向她的燕明昱,抿嘴一笑,“记住了么?”
看着那双酷似燕景祁的眼睛里盛满了困惑,元嘉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扩大了几分,却未再继续解释。
她转而抬眼,望向静坐一旁的谭思文与黄翠娘,指尖在方才写就的“定”字上轻轻一点,语气温和不改,“谭卿、黄内司,你们也来瞧瞧……他这个字,可还能入眼哪?”
谭思文只看了一眼,便笑了起来,“运笔虽还稚嫩,可比起臣上次见到的字,已然精益不少,好几处都能窥见您的影子了,想是您悉心教导,大皇子也勤奋钻研的缘故。”
元嘉看着因这声夸奖不自觉挺起了胸膛的燕明昱,微微一笑,“……别是东施效颦就好。”
“臣倒觉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谭思文亦笑道。
两人打哑谜般往来了两句,彼此心照不宣。
不多时,谭、黄两人起身告退。元嘉命徐妈妈相送,自己则看着重新埋下头习字的燕明昱,心中毫无波澜。
她当然知道燕景祁的沉默意味着什么——不是抗拒,只是权衡。男人在权衡自己的身体,权衡前朝的稳定,权衡他来日的名声,更在权衡……她这个皇后如今手握的权柄,和有无压过群臣的本事与声望。
燕景祁没有立刻点头,只是因为需要时间说服自己,说服自己……接受这个唯一且必须的选择。
果然,在一个雪后初霁的冬日,燕景祁于病榻上用了印,诏立嫡长子燕明昱为太子,皇后季氏临朝听政,决断诸事。
消息传回后宫时,元嘉正独自立于廊下,仰头望着空地上那株覆雪的梧桐。冬日里叶落枯枝,实在谈不上美景,可元嘉却瞧得入迷,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
逢春与徐妈妈疾步而来,领着宫人们跪了一地,恭贺之声如潮。元嘉却没有因这喧天的动静回头,只淡淡应了一声,目光依旧停留在梧桐枝干与天际交汇之处。
凤栖梧桐,终如所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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