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她用完膳,李沉舟取来伤药与干净绷带,在床边的矮凳上坐下。他执起她的手,目光落在她掌心交错的红痕上,动作轻柔地替她拆下渗血的旧绷带,露出底下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肉。
他忽然想起先前为她更衣的老妪说:这小姑娘看着年岁不大,浑身上下却满是层层叠叠的疤痕,两个膝盖上还在渗血,也不知是谁那么黑的心肝……
他低头专注的为她清理伤口,木片蒯着药膏,又轻轻吹拂掌心,似是无意间问起:“姑娘叫什么名字?怎会在雨天独自一人出现在那深山老林里?”
他手上的动作停顿一瞬,垂眸掩下眼底的复杂:“我请来为姑娘换衣的阿婆说……你的身上有许多新旧交叠的伤痕。”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夙山君心里波澜不惊,面上适时的浮起一抹凄楚苦笑,长睫垂下,在苍白脸颊投下浅浅阴影。
“小女子名叫君素,黔西秣杨人士。”她声音轻软,神情破碎,“家中小有资产,只是母亲去得早,父亲对我的教导素来严厉……”话语未尽,便收了声,余下的欲言又止,尽数化作眼底的黯然。
李沉舟抬眼,望着她隐忍的面容,自行脑补出诸多画面。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在严苛的管教下战战兢兢的长大,动辄便要被体罚责打,那些新旧交错的伤痕,想来都是这般落下的。
他看向她的目光,不觉沉了沉,名为疼惜的情绪在其中翻涌不止。
“战乱四起,父亲年前也去了,只留下我一人,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夙山君抬眼,眸光澄澈而哀婉,坦然的迎上他的视线,“从小到大,我都没能好好看过这个人间,便想着四处走走。谁料运气不济,在深山老林里迷了路,随身盘缠也不慎遗失。”
她说的这些半真半假,除了“君素”这个名字、她的感情是假的,幼年丧母、年前丧父都是真的,就连黔西秣杨确实有个名叫君素的落魄小姐也是真的。所以就算他起了疑心去查,也查不出半点破绽。
至于教导“严厉”?呵,夙如海那老匹夫的教导何止严厉,简直是淬了毒的茅坑石头,又臭又硬还阴狠。
从她能握剑学武起,便被逼着修习那伤人伤己的霸道禁术,日日与猛兽相搏,甚至拿活人做靶。将军府的夜里,时常回荡着凄厉的惨叫,听着便叫人毛骨悚然。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那老匹夫为了锻炼她的野性,寻来的“活靶子”都是从死牢里提出来的穷凶极恶之徒。
后来,等她修习有所成后,每次出征,夙如海必会将她带在身边,哪里需要攻坚破阵,便将她这“杀器”投到哪里,从不顾她的死活。
他更不许她独自出府,即便出门,也勒令她从头到脚要裹得密不透风,脸上附着厚重的面具。
否则,啸风就会被断食断水十日,直到饿极,再被他放进一些小村庄里屠杀无辜村民。她从不曾怀疑夙如海的恶毒,所以她不敢赌他的突发善心。
随着年岁增长,她容貌渐显,越来越像那个红杏出墙、早早“病故”的生母。夙如海的厌憎与禁锢便变本加厉,连在府内,都勒令她时刻佩戴面具,不允许任何人瞧见她的真面目。
久而久之,大将军府的独女“夙山君”,在世人口中便成了个“见不得人的嗜血怪物”。
此番她主动请缨反攻西夷,与其说是忠君报国,不如说是想彻底挣脱那座满是荆棘的囚笼,远离令人作呕的朝堂,还有那个脑子显然有疾的皇帝。
只是千算万算,没算到她只是去换了身衣裳的功夫,啸风就为了追一只野雉,竟然把她装着全部家当的包袱甩下了悬崖!
那包袱里,可是她变卖了将军府所有可兑现之物才换来的银票,是她后半辈子的养老钱!
如今就这么被那蠢虎甩下悬崖,思及此,夙君山就感觉心口一阵绞痛,面上原本演的三分难过,霎时有了七分的真切。
啸风啊啸风,你最好已经把包袱给老娘找回来了。不然……虎骨泡酒、虎鞭炖汤、虎皮做毯,你看我安排不安排你就完了!她在心里磨着牙,面上却依旧是那副哀怜柔弱的模样,不显露半点戾气。
李沉舟见她眉间凝着化不开的哀愁,只当她是忆起伤心往事,又兼身无分文、前途渺茫,心下越发柔软,甚至生出一丝悔意,不该提及这些惹她难过。
“节哀。”他低声道,替她包扎的动作越发轻柔,生怕弄疼了她,“往事已矣,姑娘保重自身要紧。”
夙山君:……节不了一点儿,那可是白花花、金灿灿的钱啊!!!
她暗自翻了个白眼,勉强勾起唇角,露出温软又难掩苦涩的表情:“让公子见笑了,闲聊这许久,还未问过恩人名讳。”
李沉舟将药膏收好,闻言轻笑一声:“唤我‘沉舟’便好。”
“这不妥。”夙山君轻轻摇头,语气娇憨认真,“哪能直呼恩人名讳?往后我便唤你‘公子’吧。”
她倏然垂眸,似有些羞赧,“只是…眼下我身无分文,怕是没法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我救你,本就不是为了图报答。”李沉舟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她缠着绷带的手上,温和道,“这里是我暂居的院子,位置僻静,不会有人来打搅。你身上伤势未愈,又无处可去,还需静养,不妨安心在此住下。”
他怕她心存芥蒂,又补充道:“待你伤好后,若仍旧没有想去的地方,等我此间事了,君素姑娘也可与我同行。”
夙山君,不,此刻的君素,眸底适时流露出惊讶与感激,轻声应道:“那……便叨扰公子了。”
夜色渐深,白日雨歇,空气里漫着湿润的微凉。
院子角落立着一座小小的八角凉亭,李沉舟坐在石凳上,就着一盏风灯,翻阅几封密函。昏黄的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鬓边白发如霜,神情在光影下显得格外沉静。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入院中,如一片落叶,未惊起半点尘埃。黑影快步走到亭外,单膝触地,正要开口,李沉舟抬手示意他噤声。
黑影会意,起身走进,将声音压得极低:“禀帮主,黔西秣阳那边查过了。确有一户姓君的富庶人家,家主于去年年底西夷流寇袭扰时遇害,其独女君素此后下落不明,有人称曾在秣杨城郊见过肖似君素小姐的人。”
李沉舟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目光越过亭檐,投向厢房那扇漆黑的窗户。里面安安静静,能感知到里面轻细平稳的呼吸声。他唇角倏地噙起一抹浅笑,随即恢复平静,对黑影道:“知道了。你去城中最好的成衣铺,按娇小的女子身量,置办几套适宜起居行走的衣裙鞋袜,料子要细软舒适,颜色……素雅些便可。两日内送来。”
“是。”黑影领命,又如来时般,悄无声息地隐入夜色。
李沉舟重新看向手中信笺,上面关乎黔西局势、各方势力纠葛的分析密密麻麻,字里行间满是波谲云诡。
眼下,西夷前不久被破,元气大伤,往后十年内定是不敢再进犯,可大熙经过两次战役,亦是元气大损,北荒的铁骑又在边境虎视眈眈,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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