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然披了件粗布外衣走出柴房时,晨雾正像浸了水的棉絮,在礁石与沙滩间浮浮沉沉。
那点小小的身影近了些——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娃,约莫四五岁,赤着脚蹲在潮线附近的湿沙上,食指蘸着海水,正歪歪扭扭地划字。
她凑近两步,沙地上的痕迹便清晰起来。
第一笔像被风吹斜的芦苇,第二笔似退潮时蜿蜒的水痕,待最后一竖拖出细尾,竟歪成个“问”字。
女娃盯着自己的杰作,忽然咯咯笑出声,抬起沾着沙粒的小脚,“啪”地将字迹踩得稀烂。
“写了也不留,可我心里记得。”她仰起脸,小脸上还挂着昨夜的泪痕,却笑得像朵沾露的野菊,“阿娘说,阿爹走前教我认的第一个字就是这个,他说…他说问对了,路就亮了。”
话音未落,一道白浪“哗”地漫上沙滩。
女娃蹦跳着后退两步,沙地上的残痕被海浪卷走,连颗沙粒都没剩下。
她却不恼,踮着脚去追浪花,银铃般的声音混着潮声飘过来:“它游走了!它去给阿爹报信啦!”
林昭然的手无意识抚上袖中——那里藏着半片旧陶,是昨夜整理行装时从包袱底翻出的,陶片边缘还留着当年在南荒私塾刻字的毛刺。
此刻陶片突然滑落,“啪嗒”掉在沙地上,惊得她微微一怔。
女娃跑远了,只余下一串水淋淋的小脚印。
林昭然望着那串脚印被下一波浪吞没,忽然笑了。
潮起潮落间,哪里还有什么需要她刻进陶片、写进竹帛的道理?
这孩子歪扭的“问”字,被踩碎又被浪卷走的“问”字,早就在她心里扎了根。
海风掀起她的衣摆,她弯腰拾起陶片,却在触到沙粒的瞬间顿住——沙里埋着半枚贝壳,内壁泛着珍珠母的光,像极了当年那个用陶罐装井水的男童。
她松开手,陶片重又落回沙地,与贝壳挨在一起。
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啼鸣。
林昭然抬头,见一只灰雀掠过海面,翅尖沾着晨露,朝着西北方的荒岭飞去。
程知微正躲在荒岭的老槐树上。
他本是要去北边的茶棚联络说书人,却被岩穴口的动静绊住了脚——个扎着总角的男娃,正蹲在岩穴前,举着片碎陶片对准太阳。
陶片缺了个角,边缘锋利得能割手,却被孩子磨得发亮。
阳光穿过陶片上的细孔,在岩穴深处投下豆大的光斑。
光斑移到岩壁上,照出一片青苔,那些深绿浅绿的苔痕,竟天然铺成个“学”字的轮廓。
“光说这里有故事。”孩子把陶片贴在脸上,仰头对光斑说话,“光还说,故事要自己找。”
程知微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二十年前的春夜,林昭然站在国子监的讲台上,烛火在她身后摇曳,她说:“光非为照物,乃为启心。”那时台下的世家子哄笑,说她痴人说梦;此刻岩穴里的幼童,却本能地用陶片引光,去“读”黑暗里的故事。
他摸了摸腰间的竹杖——这根竹杖是三年前在南荒的竹林里砍的,竹节上还留着他刻的“有教无类”四字。
此刻竹节硌得他掌心发疼,他忽然明白,有些刻痕该留在风里,而不是竹上。
孩子捡起块石子,往岩穴深处抛去。
程知微借着石子落地的声响,轻手轻脚滑下树。
他将竹杖插在老槐树下的土坑里,竹梢朝着岩穴的方向。
风过处,竹枝沙沙响,像极了当年私塾里孩子们背书的声音。
山雨来得急,柳明漪刚躲进岩洞,豆大的雨点便砸在洞口的青石板上。
洞里已有四个村童,最大的不过十岁,正围在一堆枯枝前烤火。
他们没有柴刀,便用石块敲碎干树枝,火星子溅起来,落在炭条上,倒成了现成的笔。
“人为何要问?”扎着红头绳的女娃把炭条往火里一送,火星“噼啪”爆开。
“不问,就活成石头。”穿补丁裤的男娃抢着答,伸手去接女娃递来的炭条,“石头不会疼,不会笑,也不会想阿娘为啥总在夜里哭。”
柳明漪靠在洞壁上,指甲掐进掌心。
这对话的脉络,像极了她与林昭然在南荒编的“思辨三阶”——先问现象,再问本质,最后问自己。
那时他们躲在漏雨的破庙里,用树枝在泥地上画格子,教孩子们“问题比答案金贵”。
“一人问不够,要大家问。”最小的娃突然开口。
他把手里的炭条“咔”地折成两段,一段塞给女娃,一段塞给男娃,“阿爹说,以前有个先生,总把道理掰开了分给人,她说…她说分出去的越多,自己心里的光越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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