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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第1页）

孙嘉遇却没吃什么，早早放下刀叉，叼起一支烟看着我微笑。一缕轻烟从他的唇间袅袅升起，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头顶，光影斑驳间有种真实的温暖。

这顿饭消耗了很长时间，等我们走出餐馆，太阳已经落到海平线以下，天色逐渐暗下来。

沿着街道慢慢散步回去，在普希金的雕像旁边，我们遇到一个吉普赛女人，她正用一副破旧的纸牌给人占卜。

早在1824年，叶卡琳娜二世下令修建这座城市之前，奥德萨其实是一个吉普赛人的聚集地，在俄罗斯地区，他们被称作&ldo;茨冈人&rdo;。城里如今还有很多这样的吉普赛人，居无定所，以算命、贩卖旅游纪念品为生。

我好奇心发作，非要上前占上一卦。

孙嘉遇对此类封建迷信的勾当一向鄙视，哼一声说：&ldo;她就和那些算命瞎子一样，除了信口胡扯混口饭吃，有什么真本事？&rdo;

那女人闻声蓦然抬起头，街边的路灯照着她满脸的皱纹，象只风干的核桃，只有一双眼睛，碧绿深邃得接近妖异，不像人类，倒像是猫儿的眼睛。

我吓得倒退一步，下意识地躲到孙嘉遇身后。

她却紧紧盯着我，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嘶哑的声音：&ldo;你，身体在一处，心却在另一处。在神的驱逐下，永不停息地流浪。&rdo;

语气中充满萧索不详之意，令人遍体生凉。我揪住孙嘉遇的外套，怯怯地问：&ldo;她说的什么意思？

孙嘉遇反而笑了，索性上前一步，问她：&ldo;那我呢？&rdo;

那吉普赛女人上下端详他，咧开没有牙的嘴微笑，凑近他轻轻说了两句话。我离得远，那女人的俄语发音又十分模糊，除了几个单词，并没有听太明白。

孙嘉遇唇边的笑纹愈深，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钞票放在她手里，拉着我转身离开。

我紧张地追问：&ldo;她跟你说什么？&rdo;

&ldo;甭理她！江湖骗子嘿，居然给我念诗，以前听过这种新鲜事儿吗？&rdo;

&ldo;诗？什么诗？&rdo;

&ldo;让我想想……哦，好像是普希金的，什么&lso;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rso;。听听，多有诗意多浪漫！&rdo;他低下头笑，轻轻捏住我的鼻子，&ldo;哎，不对啊赵玫，这话明明是对你说的……&rdo;

我却笑不出来，那女人的声音仿佛一直追在身后，如同古老的魔咒，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ldo;愚人节，愚人节……&rdo;我拼命安慰自己，努力想把这两段话从脑子里赶出去，一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直到周日妮娜进城，瓦列里娅也带着伊万来看爸爸，屋内一时人满为患。纠缠几天的不安，才在这种人间烟火里慢慢消散。

下午妮娜要去参加教堂的主日弥撒，我担心她行动不便，便自告奋勇陪她过去。

来乌克兰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进教堂，相当好奇。教堂正中华丽的祭坛，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抬头仰望上方的耶稣受难图，心头竟涌起异样的感觉。

仿佛脑海中所有的起伏波澜都已远去，只余宁静和安详，身心似找到休憩的港湾。渐渐胸口酸痛，有流泪的冲动。

这是非常奇怪的感受，我有点不知所措，低声讲给妮娜听，她微笑，却没有说话，伸手搂一搂我的肩膀。

等弥撒结束，孙嘉遇开车来接我们。出了教堂门，我一眼就找到他的车。

车的主人正仰着头，专注凝望教堂顶部的钟楼，神情恍惚象飘在千里之外。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轮廓清俊，映着斜阳侧面看过去极美。

我远远地欣赏地看着他，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妮娜回过头叫我：&ldo;玫……&rdo;

我脸一热，追过去扶她下台阶。

坐定以后我问孙嘉遇：&ldo;你怎么不进去？&rdo;

他关上车门，却用中文回答我：&ldo;这种地方不适合我。&rdo;

&ldo;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适合？弥撒挺有意思的，我听得都快流眼泪了。&rdo;

他笑笑：&ldo;有信仰的人，会对世界生出敬畏之心，我不需要。&rdo;

嗯，这话说得真有气质！我一时没有咂摸出其中真实的含意，正琢磨着，他又说：&ldo;你那点儿脑容量，别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代沟，知道吧？&rdo;

我最讨厌他用这种口气羞辱我，趁妮娜不注意，在他手臂上狠拧一把。

当着妮娜，他不好意思出声，只把脸皱成一团。

但妮娜还是看见了，不过没有揭穿我。她轻轻抚摸他的鬓角，心疼地说：&ldo;孩子，你瘦多了，是不是太累了？&rdo;

孙嘉遇显然不习惯这样的温存，又不好做得太明显，略微侧身，他解释：&ldo;马上要到春夏换季的时候了，水路进口的货物上得太集中。&rdo;

我插嘴：&ldo;你事事都要亲自动手，谁都不放心，不累才怪。为什么不找人帮你？&rdo;

妮娜表示赞成：&ldo;玫说得对。&rdo;

他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却不好朝着妮娜去，只能教育我：&ldo;你懂什么？大人说话甭多嘴！&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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