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瓦岗初遇
三个月后,瓦岗寨。
朔风如刀,卷着雪沫子,狠狠拍打在聚义厅厚重的木门上,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无数冤魂在寒风中泣诉。聚义厅内,却与外面的酷寒截然不同,弥漫着一股热烈而粗豪的气息。
翟让斜倚在正中那张威风凛凛的虎皮椅上,这虎皮是去年他亲手猎杀的斑斓猛虎剥制而成,毛色鲜亮,纹路清晰,此刻在厅内火把的映照下,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他约莫四十出头,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如同钢针般扎起,一双铜铃大眼炯炯有神,此刻正半眯着,手里把玩着一只羊脂玉酒杯。那酒杯莹白温润,触手生凉,一看便知是价值不菲的珍品——这是上个月弟兄们从一支隋军粮队里缴获的,翟让见其精致,便留着自己用了。
他对面,李密正侃侃而谈。李密穿着一身玄色长衫,料子倒是不错,只是上面沾了不少泥点,显然是刚从外面奔波回来,却丝毫不减其眉宇间的锐气。他面容清瘦,下巴上留着三缕短须,眼神锐利如鹰,说起话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说服力。
“大哥,”李密向前倾了倾身,手肘撑在案几上,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宏伟的蓝图,“如今炀帝困在江都,整日沉迷酒色,不问政事,关中兵力空虚得很。咱们瓦岗军如今兵强马壮,正是大展拳脚的好时候!依我看,咱们若能趁机袭取兴洛仓,那可是天下闻名的大粮仓啊!到时候,咱们开仓放粮,赈济灾民,天下百姓必然会闻风而至,纷纷来投。届时咱们再挥师西进,直取长安,这天下,说不定就有咱们的一份!”
翟让缓缓捋着络腮胡,指腹摩挲着粗糙的胡茬,不紧不慢地说:“玄邃(李密字)啊,你这主意听着是不错,气魄也大。可兴洛仓是什么地方?那是大隋囤积粮草的重地,有隋军精锐驻守,城墙高大坚固,硬攻的话,咱们弟兄怕是要折损不少,讨不到什么好。”他征战多年,深知硬仗的艰难,从不打无把握之仗。
“大哥放心!”李密胸有成竹地一笑,从怀中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地图,小心翼翼地在案上摊开。地图是用麻纸绘制的,上面用墨笔详细标注着兴洛仓的地形、守军布防、粮仓位置等信息,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才弄来的。“我早已暗中联络了仓内的守将张须陀的部将秦叔宝。那秦叔宝本就对隋廷的腐败不满,早有反意,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我已跟他说好了,只待我们兵临城下,他便会在仓内响应,打开城门,里应外合,兴洛仓唾手可得!”
正说着,聚义厅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喽啰的呼喝声和女子的惊叫声。一个身材瘦小的喽啰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单膝跪地,气喘吁吁地禀报:“大当家,二当家,山下……山下抓了个隋朝的女眷,说是从洛阳逃出来的,还带着一个小丫鬟。弟兄们看她们形迹可疑,就给带上来了。”
翟让眉头一皱,脸上露出几分不耐:“女眷?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隋朝女眷?带上来看看。”
片刻后,两个女子被几个喽啰推推搡搡地押了进来。为首的女子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襦裙,裙摆上还沾着不少泥污,发髻也有些散乱,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却依旧掩不住那张清丽的容貌。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受了惊吓和风寒,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倔强,没有寻常女子的惊慌失措。她身后跟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梳着双丫髻,此刻早已吓得瑟瑟发抖,双手紧紧抓着主子的衣袖,身子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瓦岗山下?”翟让沉声问道,声音如同洪钟,在聚义厅内回荡,带着一股慑人的威严。
那女子定了定神,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庞——正是三个月前在洛口码头见过隋炀帝杨广的韦若曦。只是此刻的她,脸上没有了当初的清冷孤傲,只剩下一路逃亡的疲惫与不屈的倔强。她深吸一口气,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道:“民女韦若曦,家父原是洛水县丞韦明远。上月隋军在洛阳一带抓壮丁,家父不忍乡邻被强征,出面阻拦,却被那些蛮横的隋军活活打死。民女无依无靠,只得带着丫鬟春桃逃往长安,投奔远房亲戚,不想途中迷路,误闯了此地,还望当家的恕罪。”她说着,微微屈膝,行了个礼,姿态不卑不亢。
李密的目光在她身上细细打量着,从她那身虽旧却质料尚可的襦裙,到她散乱发髻间隐约露出的光洁额头。忽然,他注意到她发间虽无任何饰物,却在鬓角处有一个淡淡的金钗印痕,那印痕的形状精致,绝非普通人家女子所能拥有。他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道:“你说你是洛水县丞之女?可知县丞的官印是什么样子?”这是他故意设下的试探,寻常女子哪会留意这些官场之物。
韦若曦心中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但她很快镇定下来,从容答道:“家父的官印是铜制虎印,边长三寸,印文是‘洛水县印’四个篆字,字体是篆书。家父生前常将官印摆在书房的案几上,民女曾见过数次,故而记得。”她说得条理清晰,细节分明,不似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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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点了点头,转头对翟让道:“大哥,看她言行举止,不像是说谎的样子。这女子既然是从洛阳逃出来的,或许知道些洛阳城内的情况,对我们日后行事或许有用。不如暂且收留她们,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慢慢从她口中问些消息出来。”
翟让沉吟片刻,他素来信任李密的判断,而且也觉得一个弱女子和一个小丫鬟翻不起什么风浪,便对旁边的喽啰道:“把她们带去后院的空房,好生看管着,不许怠慢,也不许让她们到处乱走。”
韦若曦连忙屈膝行礼:“多谢大当家。”她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暂时安全了。
待韦若曦和春桃被带下去后,李密凑近翟让,压低声音道:“大哥,这女子绝非寻常县丞之女。方才我见她虽然面带疲惫,但步履轻盈,身形稳健,不像是常年养在深闺、弱不禁风的女子,倒像是练过些粗浅武艺的样子。而且她发间的那个金钗印痕,样式精美,绝非普通人家所有,想必她的身世并不简单。”
翟让哈哈一笑,拍了拍李密的肩膀:“玄邃啊,你还是这般细心,一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管她是什么来头,到了咱们瓦岗寨,便是咱们的人。若是安分守己,咱们便收留她;若是心怀不轨,哼,咱们瓦岗寨也不是好闯的!”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多年的草莽生涯,让他对人心的险恶有着足够的警惕。
韦若曦和春桃被两个喽啰带到了后院一间简陋的土房。土房不大,里面陈设简单,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桌子,还有两条长凳,墙角堆着一些干草,散发着淡淡的霉味。
春桃一进门,见四周无人,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拉着韦若曦的衣袖哽咽道:“小姐,咱们这是落到贼窝里了,可怎么办啊?听说这些反贼杀人不眨眼的,咱们……咱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韦若曦轻轻按住她的手,示意她小声些,然后低声道:“别乱说,这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人,小心被听到。”她环顾了一下这间土房,又走到窗边,撩开破旧的窗纸向外望去,见院墙外有喽啰在来回走动,显然是在监视她们。“这瓦岗寨虽说是反贼,但看他们行事,倒比那些欺压百姓的隋军规矩多了。咱们先稳住心神,不要轻举妄动,等摸清了这里的情况,再找机会逃走。”她的声音虽然轻柔,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正说着,门外传来“吱呀”一声轻响,随即响起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青色劲装的青年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两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还有两个粗糙的麦饼。那青年约莫二十岁年纪,身材挺拔,眉目俊朗,鼻梁高挺,嘴唇微抿,眼神清澈而温和,腰间挎着一把长刀,刀鞘古朴,却隐隐透着寒光。
“这是厨房刚熬好的小米粥,还有两个麦饼,你们趁热吃吧。”青年把托盘放在桌上,声音很温和,没有丝毫敌意。
韦若曦上前一步,接过其中一碗粥,指尖触到温热的瓷碗,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她轻声道谢:“多谢壮士。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那青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显得很爽朗:“我叫秦叔宝。你们别怕,寨里的弟兄们虽然都是粗人,性子直了些,但都不是坏人,不会欺负你们女子的。”
“秦叔宝”三个字入耳,韦若曦端着粥碗的手微微一顿,心中掀起惊涛骇浪——秦叔宝?这不就是刚才李密说的那个兴洛仓的内应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强压下心中的震惊,脸上不动声色,依旧保持着温和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听壮士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倒像是齐州人?”她曾在父亲的案卷中看到过关于秦叔宝的记载,知道他是齐州历城人。
秦叔宝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正是。姑娘好耳力,我确是齐州历城人。听姑娘的口音,难道也是山东人?”
“民女祖籍正是齐州历城。”韦若曦顺着他的话头,随口编了个谎话,“家父早年在洛阳做官,才举家搬迁到洛阳定居。算起来,咱们还是同乡呢。”她知道历城是秦叔宝的故乡,想借此拉近关系,打探更多消息。
果然,秦叔宝眼睛一亮,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这么说,我们还真是同乡?太好了!我自从五年前从军离开历城,就再也没回去过,不知道家乡现在怎么样了。”说起故乡,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怀念之情。
两人就这样聊起了历城的风物,韦若曦凭借着父亲生前收藏的《齐州方志》里的记载,以及她曾经听一些历城籍的旧友描述过的家乡景象,竟也应对自如。她说起历城的趵突泉,泉水如何清澈甘冽;说起历城的千佛山,山上的佛像如何庄严肃穆;说起历城的集市,热闹非凡,有各种特色小吃……
秦叔宝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点头附和,偶尔也补充几句自己记忆中的家乡模样。他见韦若曦对历城如此熟悉,又谈吐得体,心中渐渐放下了戒心,只当是遇到了真正的同乡。临走时,他还笑着说:“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跟门口的弟兄说,或者直接来找我也行。在这瓦岗寨,我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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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秦叔宝走后,春桃一脸疑惑地问:“小姐,你怎么对历城那么熟啊?我以前怎么从没听你说过祖籍是历城呢?”
韦若曦舀了一勺小米粥,慢慢喝下,温热的粥滑入腹中,驱散了些许寒意。她看着窗外飘扬的雪花,雪花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很快又被风吹落。她轻声道:“我爹的书房里有《齐州方志》,我闲来无事时看过几卷,上面记载得很详细。”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心中暗道:李密要袭取兴洛仓,而秦叔宝是内应……这可是一个重要的消息。或许,我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做些什么。
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被困在这瓦岗寨。洛阳城经历了上次的危机,虽然暂时守住了,但她总觉得不安。父亲的死,让她看清了隋廷的腐朽和残暴,而瓦岗军的出现,似乎又给这乱世带来了一丝变数。她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在哪里,但她明白,掌握更多的信息,才能在这乱世中找到一线生机。
春桃见小姐若有所思,也不敢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吃着麦饼。麦饼虽然粗糙,带着淡淡的麸皮味,但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能有这样一口热食,已经算是不错了。
窗外的风雪越来越大,聚义厅内的讨论还在继续。李密正在向翟让详细部署袭取兴洛仓的计划,从兵力调配到进攻路线,再到如何与秦叔宝里应外合,都考虑得极为周密。翟让时不时点头,眼中也渐渐露出了兴奋的光芒,显然是被李密描绘的前景打动了。
“好!就按玄邃你说的办!”翟让猛地一拍案几,下定决心,“传令下去,让弟兄们做好准备,三日后,咱们就出兵兴洛仓!”
“是!”厅内的几个头目齐声应道,脸上都洋溢着激动的神色。他们受够了被隋军追杀的日子,也渴望着能打下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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