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开元盛景
第一节:丝路繁景
一、西市晨鼓
开元十四年的初冬,长安西市的晨鼓还没敲到第三通,青石板路上已结了层薄霜。阿罗憾的次子阿罗憾延正踮脚卸下最后一扇铺板,木轴转动时发出“吱呀”声,惊飞了檐下躲寒的麻雀。他哈着白气搓手,羊皮袄领上沾着的雪粒很快化成水,顺着领口往里钻——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雪,却挡不住西市的热闹,远处已有驼队踏雪而来,铜铃在雾里叮当作响,像一串碎冰坠在风里。
“延哥儿,今儿的安息茴香新到了?”隔壁胡饼铺的老汉探出头,手里还攥着发面的木盆。他是代州人,早年跟着粟特商队学做胡饼,如今的手艺比西域来的匠人还地道,饼里夹的羊肉末总比别家多一勺。
阿罗憾延笑着点头,掀开墙角的麻袋,褐色的茴香籽滚出来,香气混着雪气漫开:“刚从敦煌运来的,比上次的更足。您要不要称两斤?听说波斯贵人新得了方子,用这茴香炖马奶,说能暖身子。”
“要!怎么不要!”老汉颠颠地跑过来,铜钱在袖袋里叮当作响,“昨儿个有个吐蕃商人,就着我的胡饼喝马奶,说这味道比逻些城的赞普宴还好呢!”
说话间,西市的正门“吱呀”一声开了。晨雾里,十几峰骆驼踏着碎雪走来,驼峰上的香料包捆得紧实,露出的绛色绸缎被雪打湿,倒像浸了血的宝石。为首的大食商人掀开兜帽,露出高挺的鼻梁,见了阿罗憾延便用汉语喊:“延!我的老朋友!这次带了巴格达的琉璃,你肯定喜欢!”
阿罗憾延迎上去,帮着解驼铃:“哈立德,你可算来了!上个月你托我留的蜀锦,我给你藏在最里面的柜子里,云纹比去年的更活,像真的云彩落在上面。”
哈立德的眼睛亮了,从怀里掏出个琥珀瓶:“这是我给你带的玫瑰露,我妻子亲手酿的,抹在冻伤的地方,比药膏管用。”他说着掀开一个木箱,里面的琉璃碗在晨光里泛着淡紫的光,“你看这碗,薄得能照见人影,哈里发的宫殿里也只有三只。”
两人正说笑,市舶使韦韬带着两个小吏走了过来。他穿着青色襕衫,腰间挂着铜鱼符,手里的《关市令》被晨露打湿了边角。见了哈立德,他拱手笑道:“哈立德先生,这次的关税算好了?三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哈立德连忙点头,从随从手里接过银铤:“韦使君放心,大唐的规矩,我懂。不像在波斯湾,那些税吏恨不得把商人的骨头都刮一层油。”他指着远处的税吏亭,“还是长安好,税吏都笑着说话,上次我带的胡椒少了两斤,他们还帮我寻了半天。”
韦韬朗声笑起来,拍着哈立德的肩膀:“陛下说了,‘商路通,则天下安’。你们来长安赚钱,我们的百姓才有蜀锦穿、有香料用,这是两好。”他转身对周围的商户扬声道,“都听好了!陛下新下的旨意,往后往来商旅,只收三成关税,谁敢多要一个子儿,你们就往市舶司递状子,我韦韬第一个办他!”
商户们轰然应和。卖玉器的汉人掌柜举着个和田玉镯喊:“韦使君,这话可得作数!上次有个小吏想讹我两匹锦,我这就去告他!”
“去告!”韦韬接过玉镯看了看,“这玉好得很,怕是要被波斯的王妃买去。你尽管告,我让他把讹你的锦十倍还回来!”
晨鼓敲到第四通时,西市已像开了锅。胡商的地毯上,玛瑙与琥珀堆成小山,穿绿袍的小吏正用算盘算账,算盘珠响得比驼铃还急;汉人药铺前,吐蕃医师正用藏语给老妇诊脉,旁边的学徒飞快地用汉文记药方;最热闹的是酒肆门口,胡姬穿着红裙旋舞,裙摆扫过地面的薄雪,惊起一片叫好——有个穿圆领袍的书生看得痴了,手里的酒盏倾斜,琥珀色的酒液洒在青石板上,很快被往来的马蹄踩成了冰。
阿罗憾延望着这景象,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长安不是城,是条河,天下的水都往这儿流。”他摸着哈立德送的玫瑰露,瓶身上的花纹是波斯的缠枝莲,可瓶塞却是汉人的桃木,倒像这西市的日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搅成一团暖烘烘的烟火。
二、锦绣阁的云纹
东市的“锦绣阁”里,掌柜沈知意正对着一匹蜀锦发愁。不是卖不出去,是来求货的人太多,库房里的“云纹锦”只剩最后三匹,其中一匹还被波斯王子的使者订了,说是要带回萨珊王朝,给王后做寿礼。
“沈掌柜,就不能再匀一匹?”吐蕃赞普的使者急得直搓手,他带来的绿松石堆在桌上,绿得像淬了水的翡翠,“我们赞普说了,要是换不到这云纹锦,回去要摘我的脑袋!”
沈知意苦笑着摇头,掀开锦盒里的样品:“卓玛使者,你看这云纹,每一根线都要染三遍,织娘一天只能织半尺。不是我不给你,实在是供不应求——宫里的尚服局要十匹,西市的胡商订了二十匹,连大食的哈里发都派人来问,我这小小的锦绣阁,哪供得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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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玛使者盯着样品上的云纹,那纹路是用金线和银线交织的,在光下流转时,真像天上的云在动。他去年随使团来长安,见杨贵妃穿着云纹锦的舞衣跳《霓裳羽衣舞》,惊得差点把手里的酒盏摔了,回去后赞普连夜让他再来求购,说哪怕用十箱绿松石换一匹都值。
“那我等!”卓玛使者拍着桌子,“我就在长安住下,织娘织出多少,我要多少!”
正说着,门帘被掀开,韦韬带着哈立德走了进来。哈立德一眼就看见那匹云纹锦,几步冲过去,手指轻轻抚过锦面,像在摸情人的肌肤:“天哪!这比我在波斯王宫里见过的任何锦缎都美!沈掌柜,这匹我要了!”
“这匹可不能给你,”沈知意笑着拦住他,“是波斯王子订的,他说要送给萨珊王后。”
哈立德愣了愣,随即大笑:“萨珊王后?我认识她!她是我表妹!”他从怀里掏出封信,“你看,这是她让我带的信,说想要最漂亮的大唐锦缎。沈掌柜,卖给我,我让她给你写感谢信,保证全大食的商人都来买你的锦!”
沈知意被他逗笑了,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小吏匆匆跑进来,手里举着张帖子:“沈掌柜,宫里来人了,说陛下要在曲江池设宴,让您送五匹云纹锦去,给各国使者做礼服。”
这下连韦韬都犯了难。他看着库房里仅剩的三匹锦,又看看眼巴巴的哈立德和卓玛使者,忽然拍了下大腿:“有了!我让人去成都府的织锦坊催一催,让他们把给尚服局的货先挪过来,宫里那边我去说情——陛下最是体恤商户,肯定会答应。”
沈知意眼睛一亮:“韦使君这主意好!成都府的织娘上个月新得了个法子,织得比以前快了三成,说不定赶得及曲江池的宴席。”
哈立德和卓玛使者连忙道谢,两人还争着要请韦韬喝酒,一个说要去西市的胡姬酒肆,那里有大食的葡萄酒;一个说要去东市的汉家酒楼,那里的竹叶青比吐蕃的青稞酒更烈。韦韬笑着摆手:“都不用,等云纹锦到了,咱们就在这锦绣阁里喝一杯,就着这锦缎的光,肯定比什么酒都香。”
三日后,成都府的加急驼队到了。二十匹云纹锦被抬进锦绣阁时,阳光透过雕花木窗照进来,满室都像是落了金云。沈知意亲自给波斯王子和吐蕃赞普的使者打包,哈立德站在一旁,看着锦缎上的云纹,忽然叹道:“都说大唐的丝绸能换一座城,我现在信了——这哪里是锦缎,是把长安的月光和云彩都织进去了啊。”
韦韬正在旁边核对关税文书,闻言笑道:“哈立德先生说得好。这些锦缎换回去,穿在你们的王后和赞普夫人身上,走到哪里,都是在替我们大唐说话呢。”
他这话倒没说错。后来波斯王子带着云纹锦回到萨珊,王后穿着它出席宴会时,满座的贵族都看呆了,纷纷托商人来长安求购;吐蕃赞普更是把云纹锦裁成小块,嵌在黄金盔甲上,每次出征都穿着,说“带着大唐的云彩,打仗都能赢”。
而沈知意的锦绣阁,从此成了长安的招牌。每天天不亮,就有各国使者和商人等在门口,手里捧着金银珠宝,只为求一匹带着长安云彩的蜀锦。
三、胡姬酒肆的琵琶
西市的“醉仙楼”是长安最有名的胡姬酒肆。掌灯时分,楼里的烛火映得红绸帐子像团火,胡姬们穿着窄袖舞衣,踩着鼓点旋舞,腰间的金铃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混着琵琶声和酒气,在寒夜里酿出几分暖。
角落里,几个禁军士兵正围着个突厥将领喝酒。那将领叫阿史那承庆,原是突厥可汗的堂弟,三年前率部归唐,被李隆基封为左威卫将军,如今在长安禁军里任职。他喝得满脸通红,用汉话喊:“再来一碗!你们汉人的酒,看着淡,后劲比马奶酒还凶!”
旁边的汉人校尉笑着给他倒酒:“承庆将军,这可是剑南道的烧春,当年太宗皇帝都爱喝。”他夹了块胡饼递过去,“尝尝这个,夹了羊肉末,是隔壁王老汉的手艺。”
阿史那承庆咬了一大口,饼渣掉在盔甲上:“好吃!比我们草原的奶饼香。说真的,我现在都不想回突厥了——长安的日子,太舒坦了!”他说起刚归唐时的光景,那时他还怕汉人排挤,连说话都小心翼翼,如今却能和禁军弟兄勾肩搭背喝同一坛酒,连母亲托人从突厥带来的奶酪,都分给弟兄们尝鲜。
正说着,楼外传来一阵喧哗。众人探头去看,见是波斯寺的僧人带着几个信徒经过,手里捧着经卷,嘴里念着经文。阿史那承庆的亲兵想站起来呵斥,却被他按住:“别胡闹!陛下说了,在长安,信什么教都自由,只要不犯法。”
那僧人似乎听见了,抬头朝楼上合十行礼,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身边的小道童好奇地望着胡姬的舞姿,被僧人轻轻拍了拍脑袋,才跟着往前走——那小道童原是长安城西的孤儿,被波斯寺的僧人收养,既学波斯文,也学汉文,此刻脖子上还挂着个道教的平安符,是隔壁道观的老道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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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中央,琵琶师正弹着《霓裳羽衣曲》。他是龟兹人,叫白明达,父亲曾是西域都护府的乐师,他从小跟着父亲学琵琶,汉文说得比龟兹语还流利。弹到高潮处,他忽然换了个调子,把胡旋舞的鼓点揉了进去,引得胡姬们跳得更欢,连阿史那承庆都忍不住站起来,踩着节拍跳了段突厥的马舞。
“好!”满座喝彩。白明达放下琵琶,端起酒杯对众人笑道:“这曲子,是我新改的,叫《胡汉合璧》,你们看好不好听?”
“好听!”阿史那承庆喊得最响,“既有长安的柔,又有草原的刚,像咱们禁军里的弟兄,汉人和胡人混在一起,才叫厉害!”
这话倒是实情。长安的禁军中,有汉人、突厥人、吐蕃人,甚至还有高句丽和新罗的勇士。他们平时一起操练,一起喝酒,谁要是被欺负了,不管是哪族人,都会抱团帮忙。去年有个吐蕃新兵被老兵欺负,阿史那承庆二话不说,带着几个突厥弟兄把老兵揍了一顿,还拉着新兵去见将军,说:“在大唐的军队里,只有弟兄,没有吐蕃人和汉人!”
夜渐深,酒肆里的人渐渐少了。白明达收拾琵琶时,见阿史那承庆还在和汉人校尉聊天,说的竟是如何改良弓箭——阿史那承庆说突厥的弓射程远,汉人校尉说唐弓更稳,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竟约好明日去校场比试,谁输了谁请喝烧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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