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冰冷、黏腻,带着一种审视死物的漠然,又似乎潜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
“听说……”那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干裂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你……通晓些……山野草药的……门道?还……懂些……驱邪避秽的……土法子?”
我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父亲林正英的影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赤脚郎中,更是个半吊子的驱邪道士,靠着一些祖传的土方子和驱邪符水在乡间行走。我自小耳濡目染,确实认得不少草药,也见过些父亲处理“撞客”的手段。可这深宫大内,九五之尊,怎会知道我这微末之人的底细?又是为何要问这个?难道……难道和太液池边那只从冰窟窿里伸出的惨白的手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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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几乎无法呼吸。我强迫自己挤出声音,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回……回禀万岁爷……民女……民女只是……幼时随家父……学过些……辨识草药……粗浅的……粗浅的方子……至于驱邪……实乃乡野愚昧……不足为道……万万不敢……不敢在圣驾前妄言……”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在这空旷诡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微弱可怜。
丹陛上那双浑浊的眼睛,光芒似乎闪动了一下,依旧死死地盯着我。那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压得我抬不起头。他沉默着,那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令人窒息。浓烈诡异的香火硝石混合着甜腐的气息,沉甸甸地包裹着我,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淤泥。
就在我几乎要被这死寂和威压碾碎的时候,一丝极其细微的动静,从丹陛侧后方那巨大的、垂着明黄帷幔的柱子阴影里传来。
“哒…哒…哒…”
是液体滴落的声音。缓慢,粘稠,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律性。
我的眼珠不受控制地微微转动了一下,余光瞥向声音来源。
暗红的烛光下,柱子与帷幔交界的阴影深处,地面上,似乎有一小片颜色更深、更粘稠的污渍正在缓缓扩大。
一滴……暗红色的液体,如同熟透的浆果,正从帷幔垂落的下摆边缘,极其缓慢地凝聚、拉长……
“啪嗒。”
它终于坠落,砸在那片污渍上,溅开一小朵妖异的暗色之花。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那不是烛光!那浓稠的质地,那暗沉得近乎发黑的红……是血!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冻结了四肢百骸。胃里翻江倒海,我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压下那股强烈的呕吐欲。父亲说过的话如同惊雷在脑海中炸响:“晚儿,记住,这世上最凶的煞,不在荒坟野冢,而在那金銮殿上,人心深处……”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从丹陛上传来,打断了那恐怖的滴答声,也打断了我的惊骇。嘉靖帝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那嘶哑干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玩味:
“土法子……好啊……土法子……好得很……”他枯瘦的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神经质地、极其缓慢地敲击着,发出“叩、叩、叩”的轻响,每一下都敲在我的心尖上。
“宫里……近来……不太干净……”他的声音拖得很长,每一个字都像是浸满了冰水,“有些……不长眼的东西……扰了朕的清修……”那双浑浊的眼睛,幽光闪烁,牢牢锁住我,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诡异难辨的弧度。
“你……既然懂些……门道……”他顿了顿,那敲击扶手的声音也骤然停止。整个大殿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烛火幽幽跳跃,帷幔后那滴答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但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却似乎更清晰地萦绕在鼻端。
“……那就……留下来吧……”他终于说完了最后几个字,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如同铁链般的禁锢力量,“替朕……好好……看看……这‘不干净’……到底是什么……东西……”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阴寒刺骨的冷风不知从何处卷起,吹得殿内无数符箓幡幢疯狂舞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如同百鬼齐哭。幽绿暗红的烛火猛烈摇曳,将嘉靖帝那张隐在阴影中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狰狞如同鬼魅。他嘴角那抹诡异的弧度,在跳动的光影下,似乎更深了。
“陈矩……”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门边的老太监立刻躬身上前,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奴婢在。”
“带林医官……去西六所……空着的……屋子……安顿下……”嘉靖帝的声音透着一股极度的疲惫和阴冷,仿佛刚才那几句话已经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气力,“以后……她就在……乾清宫……当值了……”
“奴婢遵旨。”陈矩的声音恭敬无比。
“去吧……”丹陛上的阴影里,那两点浑浊的幽光最后扫了我一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然后缓缓阖上,整个人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阴影之中,如同泥塑木雕。
陈矩转向我,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怜悯一闪而逝,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他微微躬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声音平淡无波:“林医官,随咱家来吧。”
我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四肢百骸都僵硬得不听使唤。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嘉靖帝那嘶哑的“留下来吧”和帷幔后那滴答的暗红液体在疯狂回响。我几乎是凭着本能,手脚并用地从冰冷坚硬的金砖上爬起来,膝盖一阵刺痛。踉跄着,一步一挪地跟着陈矩那盏昏黄摇曳的灯笼,重新退入那无边无际的、仿佛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宫道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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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乾清宫那扇沉重的宫门,再次发出“吱嘎——”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缓缓合拢,将那片光怪陆离的魔窟和浓得化不开的诡异血腥气,彻底隔绝。但那无形的恐惧,却如同附骨之蛆,更深地钻入了我的骨髓。
西六所位于紫禁城西北角,远离核心宫殿群,历来是安置低等宫女、杂役和内官的地方。夜色如墨,寒风凛冽,几排低矮的瓦房在积雪中静默着,像一排排冰冷的墓碑。陈矩引我来到其中一间房前,掏出钥匙打开门锁。
“吱呀——”
木门发出呻吟。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和陈旧气息的冰冷空气扑面而来。屋内极其简陋,一床、一桌、一凳,墙角堆着些不知名的杂物。墙壁斑驳,糊墙的纸多处剥落,露出里面灰黑色的土坯。
“林医官,以后你就住这儿。”陈矩的声音在空荡的小屋里显得格外清晰,不带丝毫感情,“每日辰时初刻到乾清宫偏殿听候差遣,酉时末刻方可回来。无事不得擅离此地,更不得在宫中随意走动。规矩……想必入宫时嬷嬷都教过你了,好自为之。”他将那盏气死风灯放在桌上,昏黄的光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
“奴婢……奴婢明白。”我的声音依旧干涩发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陈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如同错觉:“睡吧。夜里……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开门,别点灯,更别……往外看。”他说完,不再停留,转身便走,佝偻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里,顺手带上了房门。
“咔哒。”门闩落下的声音,如同落锁。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那盏孤灯。风声在窗外呼啸,刮过屋檐瓦片,发出呜咽般的怪响。陈矩最后那句警告,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心头——“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别开门,别点灯,更别往外看。”太液池冰窟窿那只惨白的手,乾清宫帷幔后滴落的暗红……无数恐怖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交织。
我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直到瘫坐在地。恐惧和疲惫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灯火跳动了一下,光线骤然暗淡,灯油似乎快要燃尽了。我挣扎着爬起来,吹熄了那点微弱的火苗。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我摸索着爬到那张冰冷的硬板床上,和衣躺下,用那床薄得几乎没有分量的棉被紧紧裹住自己,蜷缩成一团。身体的疲惫到了极限,意识却异常清醒,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在黑暗中触摸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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