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黄小笼包的香气还没在舌尖完全散去,那股鲜甜温润的滋味儿正妥帖地安抚着晨起的胃,刘姨又端上了一小碗炖得奶白的鱼汤,说是解先生吩咐的,补补元气。我小口啜着汤,看着窗外庭院里被园丁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花木,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光洁的乌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这样精细到头发丝儿的日子,过久了,骨头缝里都透着一种慵懒的妥帖。胖子要是看见,准得嚷嚷“资产阶级的腐蚀性”,可说实话,被腐蚀得还挺舒服。
掐指一算,离了雨村竟有一个多月了。起初只是说来北京多难,小花留我,我也就顺水推舟地住了下来。本以为以黑瞎子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加上胖子咋咋呼呼的劲头,最多半个月就得杀上门来“捉拿逃犯”,连带着那个虽不说话但行动力惊人的闷油瓶。可左等右等,风平浪静。电话倒是常通,胖子抱怨两句鸡又不下蛋了,小哥巡山捡了块奇怪的石头,黑眼镜在电话那头嘎嘎笑着问大徒弟北京的水土是不是更养膘。一切如常,反而让我心里那点偷偷跑出来“放风”的窃喜,渐渐发酵成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以及越来越深的惰性。
在这里,真的什么都不用干。醒来有精致的早餐,衣服每天有人熨烫整齐,出门有车,回来有热茶点心。烦了就去逗逗小花,虽然他大多时候在忙,但总能抽空搭理我几句,或是晚上一起看部无聊电影,听他毒舌地吐槽剧情。秀秀也常来,带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日子像浸在温水里,平滑,安逸,没有雨村那种带着泥土气息的忙碌和突如其来的鸡飞狗跳。我甚至有点习惯了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并且暗自觉得,似乎也不错。
这个念头在今天早上格外清晰。尤其是当我又添了一碗刘姨特制的、加了瑶柱和虾仁的粥时,心里那点关于雨村的想念,仿佛也被这极致的鲜美暂时压了下去。
然而,这温吞水似的宁静,在临近中午时,被一阵与解宅格调极其不符的动静打破了。
先是前院似乎传来几句模糊的、提高了音量的交谈,隐约有刘姨试图阻拦的温和声音。我正歪在书房的榻上看一本闲书,闻声支棱起耳朵。解宅规矩大,平时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这动静实在罕见。还没等我起身去窗边张望,一阵熟悉的、带着戏谑腔调的大嗓门就穿透了重重门廊,由远及近,像一颗砸进平静湖面的石子——
“哟!花儿爷这地方,真气派啊!刘姨,别拦着呀,我们来看自个儿家走失人口,又不是来砸场子的!”
是黑瞎子!
我手里的书“啪嗒”掉在了榻上,心里咯噔一下。来了?他们真来了?比我想象的……晚了点。随即,另一个更浑厚、更接地气的声音火急火燎地跟上:“就是就是!刘姨您行行好,我们都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一路追过来容易么我们!天真!无邪!你小子躲哪儿享福呢?胖爷我代表雨村父老乡亲来逮捕你了!”
胖子的声音!
我几乎是弹射起步,从榻上蹦下来,趿拉着拖鞋就往外冲。心里那点被安逸生活滋养出的懒散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惊讶、心虚、还有一丝莫名雀跃的复杂情绪。冲过两道月亮门,刚到连接前院的回廊下,就和那三人打了个照面。
黑瞎子打头,还是那副墨镜遮面、嘴角噙着不正经笑意的模样,穿着一件略显风尘的黑色皮夹克,手里居然还拎着个……印着某某特产字样的塑料袋?胖子紧随其后,圆脸晒得更黑了点,背着个大旅行包,一副长途跋涉的架势,正扯着嗓子东张西望。而他们身后两步远,安静得像一道影子,却又自带一种无法忽视的存在感的,是闷油瓶。
他穿着简单的深蓝色连帽衫,牛仔裤,洗得有些发白。头发似乎长了些,软软地搭在额前。身上没什么行李,就那么安静地站着,目光平静地越过前面两人,准确无误地落在我脸上。没有久别重逢的激动,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味,就是那样看着,淡淡的,却好像一下子把周围所有的嘈杂都屏蔽掉了,只剩他眼底那片沉静如古井的黑色。
我的心跳,很不争气地乱了一拍。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激动,而是一种……更微妙的、被抓包了似的窘迫,混杂着一点点连自己都没预料到的、迅速涌上来的亲切感。一个多月不见,闷油瓶好像一点没变,还是那个样子。
“可以啊大徒弟,”黑瞎子率先开口,墨镜后的目光在我身上溜了一圈,笑容扩大,“瞧着是圆润了点。看来解老板这儿的伙食,比胖子那乱炖强。”
“放屁!胖爷我那是农家风味,原生态!”胖子已经冲了过来,一巴掌拍在我肩膀上,力道不小,“你小子,乐不思蜀了啊?电话里支支吾吾,说好十天半月,这都多少个十天半月了?害得我们老弱病残还得千里迢迢来寻亲!”
我被他拍得龇牙咧嘴,嘴上却不服输:“谁乐不思蜀了?我这是……这是进行必要的社交活动!巩固革命友谊!”说着,眼神不自觉地又飘向闷油瓶。他还是没说话,只是看着我,那目光沉甸甸的,让我后面的话有点接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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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固友谊?”黑瞎子嗤笑一声,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巩固到连家都不要了?喏,你胖妈妈给你带的,雨村后山的笋干,非说北京吃不到这么鲜的。还有哑巴张,”他侧身,用拇指指了指身后,“巡山逮的野兔子,风干了给你捎来,结果差点在火车上被乘警当危险品收了。”
我看向那其貌不扬的塑料袋,心里蓦地一软。胖子还在那嚷嚷:“还有小哥!你知道小哥为了逮那兔子蹲了多久吗?那家伙,神出鬼没的……”
“胖子。”闷油瓶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成功让胖子刹住了话头。他走上前几步,走到我面前,很近。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着山林气息的淡淡味道,和这满院子的花香格格不入。
“无邪。”他叫了我的名字,然后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观察我的气色,半晌,才几不可闻地说了一句,“胖了。”
我:“……”
黑瞎子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胖子也乐了:“你看!连小哥都看出来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脸上有点发热,瞪了胖子一眼,又看向张起灵,嘟囔道:“也没胖多少……刘姨手艺好。”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解释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都别站这儿了。”一个清润的声音插了进来。我回头,看见小花不知何时也过来了,站在回廊的阴影下,穿着一身居家休闲的丝质衬衫,面色平静,看不出情绪。他先是对刘姨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去准备茶水点心,然后目光才扫过黑瞎子他们三个,最后落在我身上,微微一笑,“来了都是客,进去坐吧。刘姨,麻烦多准备些午饭。”
他语气平和,姿态从容,俨然是这里的主人。黑瞎子挑了挑眉,吹了声口哨:“还得是花儿爷,大气。”说着,也不客气,拎着塑料袋就往里走。胖子嘀咕着“这院子真大,能跑马了”,也跟了上去。张起灵又看了我一眼,才迈步跟上。
我落在最后,和小花并肩。他侧头,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音量问:“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
我摸了摸鼻子,有点尴尬:“也没盼……就是,有点意外。”说实话,看到他们的瞬间,尤其是看到闷油瓶,我心里那点关于雨村的记忆立刻活泛起来——后山的雾气,清晨的鸡鸣,胖子炒菜时锅铲碰撞的声响,还有闷油瓶坐在门槛上望着远山沉默的侧影。那些粗糙的、鲜活的、带着烟火气的画面,冲击着这一个多月来被精细生活驯化的感官。我想念那种感觉了,非常想。
但同时,另一个声音也在脑子里响起:小花对我这么好,我在这儿住着,他显然是高兴的。如果我一看他们来了,就立刻欢天喜地收拾包袱要走,那成什么了?太没良心,也太伤人了。我不能这样。
两股力量在心里拉扯,让我一时间有些无措。
午饭安排在偏厅。刘姨使出了浑身解数,菜色丰盛精致,比平时更甚。胖子吃得赞不绝口,直呼“这才是人过的日子”,黑瞎子则一边吃一边点评,从火候说到摆盘,专业得仿佛他不是来吃饭而是来踢馆的。张起灵吃得很少,很安静,动作斯文,但速度不慢,只是眼神偶尔会掠过满桌的菜肴,看向我面前那碟被刘姨特意放在近处的、他带来的笋干炒肉。
我夹了一筷子笋干,放进嘴里。干香,有嚼劲,带着阳光和山林特有的气息,和桌上其他精细的菜式截然不同。一种熟悉的、属于雨村的味觉记忆瞬间被唤醒。我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
“好吃吧?”胖子得意道,“胖爷我亲手晒的!就后山那几棵毛竹,今年发的笋特别好!”
“嗯,好吃。”我点点头,心里那点关于雨村的想念更具体了。
小花坐在主位,优雅地用餐,偶尔应和黑瞎子两句玩笑,或是给胖子介绍某道菜的用料。气氛看起来融洽,甚至称得上热闹。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这热闹底下,涌动着一些看不见的暗流。小花的态度无可挑剔,客气周到,可这种周到里,似乎带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将他自己和那三人隔开的透明屏障。而黑瞎子的插科打诨,胖子的直来直去,甚至闷油瓶的沉默,都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们来了,我们来接人了。
这顿饭我吃得有点心不在焉,美味佳肴到了嘴里,似乎也品不出之前的十分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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