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七岁那年,村里来了个怪老人。就住在村尾那座废了好多年的老屋里。那屋子原来住着个孤老头子,前年冬里悄没声儿地没了,等人发现,身子都僵了。
打那儿以后,村里都说那屋子晦气,没人愿意靠近。可这怪人,偏偏就住了进去。
他是个干瘦的老人,脸白得像糊窗户的纸,一天到晚没什么表情。衣服总是灰扑扑的,不说话,也不跟人来往。
他最常去的地方,就是村东头那条河。那条河我们叫它“小坝河”,水是幽幽的绿色,看着就凉。
河不宽,水流也缓,是村里人洗衣洗菜的地方。可它偏偏深,尤其是靠着老磨坊的那一段,水是墨绿墨绿的。河边长满了水草,还有几棵歪脖子老柳树,枝条垂到水里,风一吹,晃啊晃的,像女人的长头发。
怪人总在傍晚天擦黑的时候去河边。也不干别的,就是烧纸钱。一小堆黄草纸,就着河边潮湿的泥土点燃,火苗不大,蓝幽幽的,映着他那张没血色的脸。
他就蹲在那儿,看着纸烧成灰,被河风一吹,打着旋儿飘到绿沉沉的水面上,散开,没了。
起初几天,村里人只是远远看着,指指点点。后来有胆大的凑近了问,他也不搭理,眼皮都不抬一下。
再后来,村里就传开了,说这怪人是外乡来的,有个妹妹,好多年前在这小坝河上游淹死了。他这是心里过不去,来祭奠妹妹呢。
这话听着在理。我们这地方靠山,小坝河是大家的命根子,可也邪性。大人不许孩子去深水处耍,可总有不听话的。小坝河吞掉的人,隔几年总有一个。所以,大家听了这说法,对那怪人的害怕里,又掺上点同情。烧纸就烧吧,反正,别惹事就行。
我也跟着村里小孩去看过几次热闹。躲在大人们身后,伸着脖子瞧。
有一回,大概是风有点大,一张没烧尽的纸钱被吹了起来,滴溜溜转着,落在我脚边不远处的草丛里。
我趁大人们没注意,飞快地跑过去,捡起那张纸。纸边焦黑卷曲,中间还没烧透,能看见上面用毛笔画着些歪歪扭扭的图案,像字,又不像字。更奇怪的是,当中用红色的东西,写着一个名字。那红色瞧着有点暗,不像是普通的红墨水。
我认得那名字。是村里王木匠的儿子,王虎子。虎子哥十八九岁,壮得像头小牛犊,是村里爬树掏鸟窝的一把好手。
我正攥着那张纸发愣,一只大手猛地伸过来,一把将纸夺了过去。是住我家隔壁的李叔。
他脸色有点不好看,低声呵斥我:“小孩子家,乱捡什么东西!晦气!”说着,三两下把那张纸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还用脚使劲踩了踩,好像那纸会咬人似的。
我被他吓了一跳,没敢吭声。但心里那个疑团,却像河边蔓延的水草一样,缠上来了。给死人烧的纸钱,上面怎么会有活人的名字?还是用那种古怪的红颜色写的?
我没敢把这件事告诉忙碌的父母,却在一天晚饭后,扯了扯外婆的衣角。外婆是村里最老的老人之一,牙齿掉得没剩几颗了,眼睛也有些浑浊,但村里很多老辈的事,她都知道。
“外婆,河边那个伯伯,烧的纸钱上,为啥写着虎子哥的名字?”我小声问。
外婆正在灶台边慢悠悠地洗碗,听到这话,她的手顿了一下,混浊的眼睛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夜色,很久没说话。屋子里只有油灯灯芯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你看见了?”外婆的声音压得很低,沙哑得很。
我点点头。
外婆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走过来,把我拉到里屋。油灯的光把她佝偻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晃晃悠悠的,像个不安的巨人。
“伢子,听外婆话,”她摸着我的头,手指粗糙但温暖,“往后,太阳一下山,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千万别往河边去,尤其……别靠近那个烧纸的人。”
“为啥?”我仰起脸,“村里人都说,他在祭他妹妹。”
外婆的嘴唇抿紧了,脸上的皱纹像干涸土地上的裂痕,更深了。她凑近我的耳朵,带着一种陈旧而恐惧的气息,轻轻说:“祭?那女娃娃……根本不是意外淹死的。”
我后颈的汗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那……那是咋没的?”
外婆的眼眶似乎更浑浊了,她望着虚空,声音飘忽得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年,我才八岁,跟现在差不多时候,天旱,小坝河的水快见底了,地里的口子裂得像娃娃的嘴……后来,不知怎么的,就起了个说法……”她的话说到这里,猛地停住,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喉咙,脸上闪过极力掩饰的惊惶。“都是老黄历了,莫问,莫问!你只需记住外婆的话,晚上,千万不要出去!”
外婆不肯再说,任我怎么问,她都只是摇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但从她那罕见的、严厉的恐惧里,我模模糊糊感觉到,那怪人的妹妹,还有小坝河,藏着一段村里老人都不敢触碰的往事。
接下来的日子,我再看那怪人烧纸,感觉就全变了。那蓝幽幽的火苗,不再仅仅是哀伤,它静静地舔舐着写有活人姓名的黄纸,仿佛在完成某种冰冷的、不为人知的仪式。河风吹着纸灰飘散,像是把那些名字,送进了深不见底的绿色河水里。
第一个出事的是王虎子。
就是纸钱上写着名字的那个虎子哥。那么壮实的一个人,头天晚上还在村口和人掰手腕,笑声震天响。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漂在小坝河下游回水湾的乱草滩上。
捞上来的时候,人都泡得变了形,可脸上偏偏没什么痛苦的表情,甚至……甚至有点像在笑。只是那笑容僵在泡白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村里炸开了锅。虎子水性好得很,夏天能在小坝河游几个来回,怎么会悄无声息地淹死在离村不远的河里?而且,他身上好好的,没有伤口,不像是不小心滑下去或者被水草缠住的样。
怪人依旧每天傍晚去河边烧纸。好像虎子的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村里人看他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同情或单纯的害怕,而是混合着猜疑、愤怒,还有更深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有几个年轻人气不过,想去找他问个明白,可走到那废弃的老屋前,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随时会渗出寒气的破木门,听着风吹过屋后竹林发出的呜呜声,不知怎么就腿软了,互相看了看,又默默地退了回来。
虎子下葬后没几天,又出事了。
这回是村西头的张寡妇。张寡妇嗓门大,爱说闲话,村里有点什么事,总能从她那儿听到添油加醋的版本。怪人妹妹的事,她就是传得最起劲的几个人之一。
她是在自家院子里打水时滑倒的,后脑勺磕在井沿的石头上,当场就没了。发现她的时候,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把湿漉漉的、水藻一样的东西,散发着河里特有的那种腥气。可她家的井,清亮亮的,从来不长那种水藻。
村里开始被一种巨大的恐慌笼罩。人们压低了声音说话,早早关门闭户,天还没黑透,街上就看不到人影了。小坝河更是成了绝对的禁地,连白天都没人敢靠近。
大家心照不宣,都把这两起横死和河边那个烧纸的怪人联系起来,可谁也不敢第一个去挑破。虎子和张寡妇的名字,是不是也曾被写在那些诡异的纸钱上,被蓝火舔舐,被河风吹散?每个人心里都在问,每个人都不敢深想。
外婆的话在我脑子里越来越响。晚上千万别出门。妹妹不是淹死的。献祭……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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