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头的声音里带着得意:“明天下午六点,风雪垭口,0号界碑。”
挂了电话,刁毛辉试图劝梁道安不要去,梁道安坐在汽车上眼睛都没睁,说:“你要是能帮我把孙子救回来,再来劝我不要去吧。我就这一个孙子,也被你给搭进去了,自从你回来办成过什么事?我现在怀疑你在南美的安排我还能不能过去。”
刁毛辉赶紧辩解说:“那边的安排绝对没问题。”
梁道安无力地挥挥手:“回去吧,救出梁啸之前不要跟我提这些事了。回去你把400公斤的白药准备好,明天我们过去。”
刁毛辉没有说话,开车往回走。梁道安思考了一下,说:“丑人那边你也抓紧点儿,哪怕把他给我吊起来打,也要让他吐出那批货,我们不能给他背债。”
黑暗中,刁毛辉的嘴角微微扬了一下,说:“我已经查到他那批货在哪儿了,这件事你放心,我会处理好。”
依然是在黑暗中,梁道安看刁毛辉的眼神像是能射出子弹来,但很快又恢复到原来的状态,睡眼惺忪地说:“你就是太轻敌,这件事我还是不太放心,丑人敢截老五的货,让我给他背锅,后面说不定能干出什么事来,你干脆把你查到的东西告诉老五的人,让老五收拾他。你明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转移。”
刁毛辉眉头一紧:“转移?”
梁道安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离开老八寨了,陈培耀的嚣张气焰日甚一日,眼看着整个局势陷入全面被动,每当梁道安闭上眼睛,似乎都能看到陈培耀在面前摩拳擦掌。“必须要转移,我这几天都睡不好,总觉得要出事。我们还剩那么多的货,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谁知道都会眼馋。你把货带去云浮洞,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地方现在除了我们俩之外,没人知道。把货运过去之后,你就带人在那里守着,人别带多,就在那里补给,梁氏养他们这么多年,给点儿补给没有问题。其余的人让谭超带着,守着我们仓库,别让人看出破绽。除了我们两个之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云浮洞的位置,”梁道安又说,“你觉得管锥这个人怎么样?”
刁毛辉迟疑了很久,说:“我看他办事倒是够利索,不拖泥带水。但就总觉得跟他隔着一层,我说不好是什么感觉。”
“梁氏九曲回肠的年轻人又不止他一个,”梁道安在黑暗中笑了笑说,“受替代种植这件事的影响,梁氏多数人都对他有看法,但他是在帮我。我想带着他一起去南美,你有什么意见?”
刁毛辉握方向盘的手一紧,很快又放松下来说道:“八爷,这不妥吧?先不说他到梁氏没多久,我可听说他和丑人关系不错。而且丑人截南北联盟军的货这件事,弄不好他也参与其中。我觉得这个人有疑点,只是现在我们再查他的身份已经没有意义了,不然我是想好好查查的。”
梁道安斜着眼看向刁毛辉的背影,说:“我是这样想的,我们到南美之后,人生地不熟,虽然有几个朋友在那边,但里里外外肯定有的忙。我怕你一个人打理不过来,管锥有在美国生活的经历,把他带过去能帮你分担一些事情。就算他身上有疑点,到了南美的话,中国干缉毒的人也不会再盯着我们了,就算他是卧底,盯着我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又不是搞暗杀的刺客。这件事先这么说,你明天先转移,其他事情我来安排。”
刁毛辉没再说话,他听得出梁道安话里的意思,明显是不想把身家性命都交到刁毛辉手上。
第二天一早,刁毛辉去准备那400公斤海洛因。管锥一早起床去菜市场旁边随便吃了份早点之后,从酒肆李那花25块钱买了份杂志就回家了,到家后打开杂志,25页,是连载的索命鬼的故事。看完故事之后,管锥已经知道了丁卓的计划和自己要做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梁道安和刁毛辉这次会进入丁卓的圈套,梁氏的存货会被谭超接管,管锥只要按计划烧毁梁氏的海洛因,任务就圆满完成了。
眼看着任务就要完成,管锥却倒在沙发上有些失神。思绪被一阵敲门声拉回现实,管锥问是谁,门口的人说自己是叶介良。管锥马上警觉,掏出手枪,走到门口,从猫眼里看到门外的确是叶介良,身后还跟着四个背着枪的壮汉。
管锥收起手枪打开门,叶介良有点儿不耐烦:“八爷叫你过去一趟。”
管锥问:“这么早叫我过去有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叶介良爱答不理的,“不用带什么东西了,八爷说让你快点儿过去,好像是有急事。”
管锥迟疑了一下:“那我通知一下罗大佐,我不在的时候这边的事情需要他打理一下。”
“来不及了,八爷说让你立即过去!”叶介良咄咄逼人,完全不像是在商量。
管锥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上的拖鞋说:“等我换双鞋。”
叶介良也低头看到了管锥脚上的拖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管锥转身进屋,换了双登山鞋,然后把原先两只拖鞋的鞋头都指着老八寨的方向,这是他跟罗大佐约定的暗号之一。
管锥被半押解着到达老八寨的时候,看到老八寨门前的两辆车和几十个荷枪实弹的士兵,管锥问叶介良这是要做什么,叶介良只是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也不答话。
管锥跟随着叶介良走进梁道安的书房,梁道安坐在里面,看到管锥进来,问道:“管锥,你觉得我怎么样?”
管锥点点头:“八爷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这一路上是靠着八爷才走到现在的,我到哪里也不会说八爷半个不字。”
“那你跟我去南美,”梁道安扶了扶眼镜说,“我是真舍不得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也是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身边只有小辉一个。他就是再好,终究也只是一个人,我有点儿不放心。”
管锥满脸惊诧,说话都结巴了起来:“八爷你要去哪儿?”
梁道安抬手制止管锥,抢过话头说道:“南美,这个我以后会跟你解释,你就说愿不愿意去?”
管锥说:“这不是我愿不愿意去的问题啊,梁氏最难的时候就快要过去了,咱们这一走,我们在这里的一切就都没了,我有点儿不甘心啊。”
梁道安笑了,他盯着管锥说:“年轻人还是眼光太浅,等到了地方你再回头看这里,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东西。”
管锥还想说什么,被梁道安制止了:“你不用再说了,我出去办点儿事,你就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等我回来。”
“八爷你现在去哪里?”
“风雪垭口,0号界碑,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和中国的最后一次交集了。我回来就带你走。”
梁道安留了两个人看着管锥,其他人都被他带走了,他们的目的地是风雪垭口,这个地方梁道安还记得,很多年前跟鱼头做成第一笔大生意就在那里。当年那批货也是梁道安亲自送的,那时候人手少,梁道安亲自送货也不奇怪。只是时隔多年,他竟然还要亲自送货,这是他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随着太阳越落越低,梁道安的四辆车子也沿着砂石路越来越接近风雪垭口。0号界碑勾起了梁道安关于往事更多的回忆,从最初的八兄弟创业到如今支离破碎的局面,想着想着梁道安觉得很累,他感到了迷茫。对乡土的情感是人性的一部分,毒枭也不例外,面对几十年没有踏足的近在咫尺的祖国,如今一线之隔依然不能进去。他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这一生最后一次接近祖国了,而心中的故乡更是想都不敢再想。
梁道安似乎睡着了,他分不清眼前的画面是梦境还是幻想,他看到自己的青年时代,在中国结婚生子,有了梁志,自己在中国是一个合法商人。梁志长大之后被送去美国留学,学成后回国,跟谭清逸结了婚,生了梁啸。然后自己退休在家,每天或打打麻将或跟老伙伴们练练太极,有时间就带着孙子去放风筝,去爬山,也可以给梁啸做一身太极服,让他跟着自己一起打太极……
“八爷,应该快到了。”
叶介良的提醒把梁道安从失神中拉回现实:“终究还是回不去了啊。”
“要回去吗八爷?”叶介良不解地问。
梁道安说:“不回去,继续往前开,界碑就在这条路上,我记得的,路右边,界碑旁边有一块一人高的石头,好认,看到石头就到了。千万别把车开过石头,石头在中国那边。”
叶介良点点头,继续开车。梁道安闭上眼睛,想重新回到刚才的梦里,可眼前浮现的全是最近发生的一些糟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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