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手之劳,何谈‘救’字?倒是本太子疏忽了,这里鱼龙混杂,年轻女子行于其中确有不妥。”
燕丹一脸悔意,叹道:
“把手给我。”
梁儿垂眸看着那只伸向自己的大手,如葱般修长的手指,细腻白皙的肌肤,修得一丝不苟的指甲,这样完美的一只手竟然伸向了她这个卑微的小小婢子。
在她愣神迟疑中,那只大手已然拉住了她的小手。温热的触感在梁儿心中偷偷蔓延,无声无息到她自己也未曾察觉。
燕丹就这样拉着梁儿的手穿过了吵杂繁乱的足有三百平米的大厅,终于有忙碌的伙计前来领路。
三人步上二楼,行至回廊一间名为“白露拂”的雅间。
推门而入,雅致的房间中可谓应有尽有。除了两副桌案酒席,甚至连一旁供客人休息小憩的软榻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如此一来,若是有客官在礼宾楼里看上哪位美人起了蠢蠢欲动之心,直接在房间中酒席间把事儿办了也未尝不可,实在方便。
伙计未发一言便恭敬的退出房间,反手将门关好。
房间一侧两扇木窗大敞着,楼下大厅众宾客的吆喝哄闹声也因此听得甚是真切。
梁儿走上前欲将窗关上。
燕丹已跪坐于席间,自斟了一杯酒浅酌着,见梁儿要去关窗,便出言阻止。
“不必关。”
梁儿闻言默默退回燕丹身后。
“梁儿不必这般拘谨,随意坐吧。”
燕丹轻抬广袖,指向对面那张摆满各色菜式的桌案。
梁儿稍稍愣了愣,本以为那多出的一副酒席是燕丹想要宴请什么人的,不料竟让她去坐。
然而梁儿也并没有推脱,道了声谢后静静走至对面端坐。
燕丹依旧自斟自饮着,时不时夹上一口菜。
二人许久没有开口说话,屋内虽静,屋外大厅却嘈杂得很。
梁儿只觉现在的气氛着实有些尴尬,暗自揣测着燕丹的心思。三年没吃到的肉如今就在口中,却觉得食之无味了。
想到曾经跟赵政在礼宾楼门前撞见燕丹;还有方才伙计也是未有多言询问,显然是熟知燕丹习惯;房间是燕丹定的,这酒菜的温度也都是恰到好处,仿佛算准了宾客来的时辰。梁儿突然觉得,燕丹每天在吃午饭的时辰出门,该不会都是来这里吧。
像燕丹这种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的人,若说他偶尔来这风月场所应酬一下倒还合理,但若说他天天都来,梁儿却是无法相信的。
还有那两扇窗......那般吵闹,实在不像是燕丹的喜好。
说不上为什么,梁儿总觉得对于燕丹这个人,她似乎很难看透。
许是屋内太静,梁儿精神又太过集中,楼下的嘈杂声中突有几句人声传入梁儿耳中。
“喂喂!你们知道吗?东周君趁秦国连丧两王,与韩国合纵伐秦啦!”
“哦?那倒有趣了!咱们赵国没敢做的事,终于还是有人动手了!依我看,这场仗就是白捡的买卖,秦国必输。哎,赵国就是太畏首畏尾了,不然这个风头定是咱们赵国的。”
“那也不见得,秦国根基已然深厚,就算连丧两王,也非轻易可以撼动。东周和韩国都非大国,只望东周君和韩王不要偷鸡不成反蚀把米啊!”
秦国要打仗了......怎么赵政刚一回到秦国,就赶上内要争储,外要御敌......
本来已经很少会再想起赵政了,如今梁儿却有些担心起他在咸阳的生活。
楼下的辩驳越发热闹,梁儿对面的燕丹却依旧面色温和淡然,时不时饮上一小口酒,看着很是优雅惬意。
燕丹缓缓开口道:
“自本太子质赵之日起,几乎每日午时都会来此,梁儿可知缘由?”
燕丹在楼下宾客高谈政事的时候不失时机的一问,让梁儿忽觉脑中清明。
贵胄巨贾是最快得到各方消息的人群,而他们每日都会聚集于礼宾楼中。
酒醉微醺,是口风最不严之时,想来诸多本该保密的消息也会由此散布出去。并且越是震撼的消息,就越会引起更多人高声争论。
邯郸是赵国的信息中心,那礼宾楼就是邯郸的信息中心了。
燕丹在赵国为质,被断绝了所有来自本国的情报网,他来此竟是为了收集各方情报。
那大敞着的两扇窗便是燕丹的眼和耳……
梁儿虽已经心知肚明,面上却依然不显露分毫。
“梁儿猜想殿下许是在赵国生活平淡无味,为排解心中寂寥才每日来此消遣。”
燕丹似乎没料到梁儿会如此说,倒酒的动作竟是一滞,复而放下酒盏自嘲道:
“呵呵,看来梁儿还是不愿对本太子坦诚以待。想不到我燕丹一向自付精通用人之道,如今竟然输给了一个只有几岁的孩子。”
梁儿心里一惊。
“殿下所言梁儿不甚明白。”
燕丹嘴角无奈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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