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喊着号子,好不容易将这一根拖到船上,其中一人个子高大,擦着汗道:“真是老天爷帮咱,昨夜一场大雨,水涨船高,不然这根楠木咱们还真运不出去。”
另一人头顶油光,说道:“另一根咱们是这次一齐砍了运走,还是等下回?”
大个道:“下回?还有下回吗,错过了这回,咱们说不准就跟着饿死了。走,回去把那根也砍了,鹿头山守坟的今日未必会来。”
光头道:“对,他妈的,要是来上一个两个,咱们六个人也不怕他!”
杨晋心道:原来是来盗伐木材的,听他们的意思,这里有鹿头山的坟墓?对了!
他蓦然想起,当时鹿天王临死前曾跟他说过,鹿天王历代传承的「移花接木」便藏在墓地入口处的一个暗室内。
倘若历代天王埋骨之地也在此处,那么自己躲入这暗室之中养伤,当是不错选择。
覃韵低声道:“咱们要不要坐船顺流而下?”
杨晋跳下地来,想了一下,低头在覃韵耳边道:“坐船太过扎眼,容易为人察觉,我倒知道这里有一个隐秘去处。咱先跟在他们身后,上山去找找。”
杨晋这一句话,吐气直接打在她的耳上,覃韵微不可察的身子一颤,说道:“好...”
那六人显然无甚修为,杨晋有时扶着覃韵,有时扶着林木,一蹦一跳缀在他们身后也尽自跟得上。
那六人爬到半山腰,便往东行,来到一棵通直挺拔的灰褐乔木之前,那树胸径跟船上那根差不多,想来便是楠木了,几人当即拿出斧子长锯,砍伐起来。
杨晋心想:这山这么大,也不知那墓地入口在哪。
忽听得左首传来脚步声,杨覃二人互相使个眼色,脚下一蹬,一齐上树躲藏。
那六人显然并未发觉,犹自伐木不止,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到了近处一停,一声大喝:“什么人?”
那六人吓了一跳,其中两个“啊”一声叫,扭头就跑。
那大个喝道:“慌什么,都给我站住!”他把斧子举起,往前迈了一步,向声音来处望去,朗声问道:“是哪位朋友?”
只见树林里闪出一个人来,那人年纪看着也轻,将手里大刀一横,喝道:“哪来的毛贼,活的不耐烦了,敢来我鹿头山圣地偷树,扰我先天王安宁?”
大个先看了看他的大刀,又向他身后望了几眼,道:“就你一个?”往前走了几步。
那人以前也见过偷来伐木的,却头次遇到这么嚣张的,不但不撒腿就逃,反而似要跟自己干上一架,心里顿时有点怂了,忙退了一步:“你想干什么,再过来我喊人了!”
光头突然咦了一声,叫道:“三柱,是你!”
那人目光转到光头脸上,认了一下,惊诧道:“阿强?”
“嗯?”大个道,“光头你们认识?”
光头道:“他是我姥爷村的,我三舅母是他堂姑。三柱,我以为你全家都...都没了,原来...你在这入伙了。”
大个道:“原来咱是同乡,那就好说,三柱兄弟,今年闹蝗灾,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我们只能砍了楠木去换粮,乡里乡亲的,你就当做没看见,高抬贵手行不行?”
三柱道:“你们要命不要,这里是鹿天王们的大墓所在,一草一木都是天王仙体幻化,岂是你们能砍的?平时都有兄弟巡山,要是被抓到了,非开膛破肚不可,你们知不知道?”
光头道:“我们当然知道。可这周边几座山上的楠木早被砍光了,就剩这一座山头了,我们迫不得已只能来这。”
三柱道:“你们死了也就罢了,上头要是知道你们哪个村的,非屠了你们村不可。”
大个哼道:“他们要屠村,也得有村可屠才行。去年旱灾,今年蝗灾,官府逼税,山贼抢粮,现如今村里已经饿死人了,咱们几个村出去逃荒的起码有一半了,我跟你说,把人逼急了,别说几根木头,连这天王墓也能给你掘了。”
三柱听到老家如此境况,一时也是恻然。
剩下那几人见状,也凑了过来,帮着开口求情。
三柱叹一口气:“我看那边少了棵树,你们已经砍了一根了吧?你们要是把这棵也砍了,我也担上了干系,交代不过去。你们就拿了那根走吧,咱们只当今天没见过。”
众人都望向大个,大个沉吟下道:“好,咱们也别让三柱兄弟为难。多谢兄弟仗义,谢过了。走!”
几人抄起家伙什,又沿原路返回去了。
三柱走到那棵楠木旁,蹲下身子瞧了瞧,又扯了些藤蔓在锯口上着遮挡,转身便要走。
杨晋心生一计,对着覃韵低声耳语几句。
三柱刚走出几步,耳边忽然听到一句响亮哼声:“你这个本教叛徒,有人偷伐树木,扰我在天之灵,你竟敢私放他们逃跑?勾结外人,背叛本教,该当何罪!”
三柱大吃一惊,茫然四顾,叫道:“谁?是谁?”
原来杨晋用出「狮子吼」入门技巧,再叠加「传音入密」之术,只将声音从他单耳传入。
本来人是依靠声音到达双耳的时间差和强度差来定位声源,此刻却只有单耳闻声,而他又不住转头四顾,声音一会从左耳传入,一会从右耳传入,在他听来,这声音全无方向,却又滚滚有如雷鸣,他突然抬头望天,心下惊惧异常:“莫非...莫非是老天王看到我放走光头他们,一怒之下显灵了?”
新天王得仙尊显灵附身的事迹,此刻在鹿头山大为盛传,越传越是神奇,他早听人讲过了八百遍,一下子便想到了这上面。
“三柱,你知不知罪?!”
三柱只吓得身子抖似筛糠,扑通一声跪下,向天祷告:“老天王,我三柱忠心护教,可不敢背叛,您在天上可要明察。”
“你明知他们伐我陵墓树木,还放他们走路,真以为瞒得过我和掌罚尊者?”
三柱背上汗都出来了,磕头如捣蒜,带着哭腔求饶道:“老天王,是小的一时糊涂,那几位都是我同乡,老家要饿死人了,小的才一时心软,放他们走路。可绝不敢对您不敬啊,求老天王开恩,求老天王开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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