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缓过嗓间那阵哑,道:“狗东西,你也来杀我!”
“杀你?我图什么?”来客略略提眉,漫不经心模样。
少年人不知眼前这位正是庙观供奉的杀神俞长宣,拔声道:“你贪图的若是仙骨,挖去便是!何必在此同我打哑谜?!”
俞长宣反问他:“若我当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
“断无可能!”少年人一声暴喝便欲起身,然而俞长宣单将右掌往他肩上轻轻一压,便令他动弹不得。
少年人仍不屈从,艰难道:“知我天生仙骨者,无不贪我骨。陌路贪,山民贪,我爹亦贪,你怎可能不贪?!”
“我倒要问你,世间良人千千万万,你怎么偏遇了那些个小人?再说,我若是贪,你早被挖了骨头,成了一堆皮肉。”
俞长宣将那怒视他的少年人上下端量一遭,叹出悠长一口气来。
然而,他虽显露出忧悒神色,手上动作倒半分不留情。
瘦长的指缓慢地滑过少年人背肌上溃烂的伤口,末了拨开烂肉,停在一节血骨上。只那么轻轻一贴,灵气便自指腹与瘦骨相贴处汹涌漫来。
果真是不凡资质,俞长宣心说。
他敛住滚过眼底的喜色,抽帕子抹净指尖血,方道:“你身上伤新旧不一,是何人伤的你?”
问及此处,那张牙舞爪的少年人忽而僵住了,血丝干在唇上,连着唇肉被他咬进去,他回答说:“无人伤我!”
俞长宣仍问:“是你爹么?”
少年人一口咬定:“我一家皆为良民!”
俞长宣点点头,方不紧不慢道:“如此甚好——你伤势太重,便由我护送你归家疗伤。”
少年人的喉结滚了一滚,伸手掐住了另只手的腕骨:“用不着你这陌路人费心!”
“怎么?”俞长宣眯了眯眼,“你家里有何物不可见光吗?”
少年人不欲回答,缓过劲来要摸墙起身。
“急什么?”俞长宣笑吟吟,先跨来一步,将他拦住。
“我听闻这山上有一出名的畸零户【1】,”俞长宣旋足,靴尖堪堪抵住少年人被雪水泡透的膝头,“家中除却一瘸腿鳏夫,只剩个仙骨小儿。鳏夫叫利欲熏心,日夜剜子肉,削子骨,卖去黑铺换取钱财。那鳏夫惨死于昨日……”
“他,为你生父。”
少年人吐息放缓,只咬紧腮帮,轻吐二字:“胡、诌。”
俞长宣却俯下身去贴了他的耳,说:“我还知道,今朝乱世人吃人,人也杀人,你爹他——”
“为你亲手所杀!”
少年人扶地的十指骤然一颤,长睫在面上打下两团青灰色的影儿。
俞长宣冷嗤一声,直起腰来,居高临下地觑着眼前少年人,仿若打量着池边垂颈的伤鹤一只。
数九寒冬,年轻的皮囊却叫雪与血浸得湿漉漉。血淌着,似是要将他的骨骼也给泡透。
这样一个身世飘零的羸弱少年郎,若非他俞长宣修行了无情道,只怕也会生出怜爱之心。
可这人儿,当真值得可怜么?
俞长宣来到这小庙前,巧遇一捕快在路边吃酒,几两碎银便哄得他将这少年犯案诸事通通说来。他道少年人不止杀父,还连砍了村中十余恶霸的脑袋。
这少年人年纪尚浅,身上却背有数条人命,纵有万般缘由,杀人仍是不争的事实。
俞长宣最是明白人心薄弱,人杀鬼杀,落笔既是一“杀”字,便只剩了一“杀”。
泡在血里的人,心再向善,世人眼里看来,也不过一把令人惊怕的露锋刀。
谁人生胆怜他?
俞长宣微微一哂:“修士多开天眼,能看清凡人身上的东南西北四杀线,凡杀人者必有一杀线污作墨色。眼下,你南北二杀线已然脏污。——北杀线污损,是残杀血亲所致;南杀线污损,必因屠戮非亲相识者。”
“你手上的人命债,远不止你爹这一条。”
少年人的长睫斜下而生,平日里总能将心绪遮掩个七八,这会儿他仰首瞪目,先前粉饰住的狠戾神色便洒露了个干净。
他道:“我不过是铲恶锄奸!”
俞长宣拊掌:“好一个嫉恶如仇。”转而又一字一顿道,“你既杀,则当杀。”
“天道不容,纲常不允,又何妨?”
“万事皆有轻重,只要归处向明,谁人算得清你手上腌臜几何?”
庙外天雷炸响,少年人听闻此话,不觉受了安慰,唯感惊心动魄。
脑海中,那蒙眼的崇梧真君像忽而与俞长宣重叠于一处。
遮目,无光,所处皆暗,因而——
不辨黑白。
“你……究竟为何人……又是为何而来?”
“俞氏,名长宣,字代清。”俞长宣勾过少年人鬓角碎发,仔仔细细地挽去耳后,“我乃山野一修士,寂寂无名。”
“我要你,拜师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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