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42年汉景帝后元二年九月廿一朔方高阙
辕门之外,新夯实的校场高台之上,旌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却压不住台下数万将士那死寂般的肃杀。阳光带着寒意,照在五具剥去上衣、反绑双臂、跪于台前的躯体上,也照在高台正中那面巨大的、黑底金字的“李”字帅旗下,端坐于虎皮交椅中的李玄业身上。他未着甲胄,只一身玄色深衣,外罩墨色大氅,面色沉静如水,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周勃、公孙阙等将领按剑侍立两侧,面色凛然。陈令史亦受邀观刑,坐在侧席,面无表情。
高台两侧,竖着高高的旗杆,上面悬挂着昨日已被秘密处决的军需官陈贵,以及功曹刘猛、户曹令史赵简三人的首级。血已凝固发黑,面目狰狞,在风中微微晃动,散发出浓烈的血腥与恐惧。
台下跪着的五人,是此案中其余罪行较重、但尚未至死的涉案吏员与两名涉事屯长。他们面如土色,瑟瑟发抖,有人身下已是一片污秽。
时辰到。军中司马出列,展开帛书,以雄浑而冰冷的声音,朗声宣读判决:
“……军需官陈贵,身为军吏,不思报效,反勾结外邪,贪墨军资,虚报战功,意图动摇国本,罪大恶极,已明正典刑,悬首示众!”
“……功曹刘猛、令史赵简,玩忽职守,收受贿赂,协助欺瞒,其行可诛,其心可诛,一并处决,悬首示众!”
“……其余涉案吏员王五、孙七,及前军营第三屯屯长李肆、第五屯屯长周五,或知情不报,或协助隐瞒,或从中渔利,依军法,脊杖一百,革除军职,家产抄没,本人及妻孥,发往边塞为奴,遇赦不赦!”
“凡我朔方军民,当引以为戒!军纪国法,森严如铁!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自今日起,全军彻查军籍、功绩、抚恤发放,有错必纠,有罪必惩!凡举报不法属实者,赏!凡隐瞒包庇者,同罪!”
声音在校场上空回荡,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每一个士卒的心头。数万人的队伍,鸦雀无声,只有粗重的呼吸和秋风的呜咽。
宣读完毕。李玄业缓缓站起身。他没有慷慨激昂的训话,只是走到台前,目光再次扫过全场,那目光平静,却蕴含着千钧重量。
“本帅,李玄业。”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受命于陛下,戍守北疆,护佑黎庶。自问上不负天子,下无愧士卒。然,治军不严,御下无方,致生此等蠹虫,玷污英灵,损耗国帑,愧对陛下信重,愧对将士信赖,更愧对朔方百姓供养!”
他对着长安方向,抱拳一揖,随即转向台下将士,再次深深一揖。
“本帅,有罪!已上表朝廷,自请严惩!”
此言一出,台下微微骚动。主帅当众认罪,在这等级森严的军营,实属罕见。
“然,”李玄业直起身,声音陡然转厉,目光如电,射向台下跪着的五人,也扫过全场,“罪在本帅,罚亦在本帅!但军法无情,不容亵渎!今日之行刑,非为泄愤,乃为明纪!自今而后,朔方军中,但有贪墨军资、虚报功绩、欺上瞒下、勾结外敌者——”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迸出:“无论何人,无论何职,无论曾立何功,皆如此例!斩立决!悬首辕门!家产抄没!亲族连坐!”
“尔等,可都听清了?!”
“听清了!”台下数万将士,被这森然的杀气与主帅当众认罪的坦诚所震撼,不由自主地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行刑!”李玄业袍袖一挥,坐回交椅。
手持水火棍的行刑军士上前,两人一组,将那五名瘫软的犯官按倒在地。粗重的棍棒带着风声,狠狠砸下。
“一!二!三!……”
计数声与沉闷的击打声、凄厉的惨嚎声混合在一起,回荡在校场上空。鲜血飞溅,骨裂之声清晰可闻。每一棍下去,都让台下观看的士卒心头一紧,对军纪的敬畏,对法度的恐惧,对主帅那复杂难言的情绪(畏惧、震撼、乃至一丝钦佩),交织在一起。
一百脊杖,足以要了普通人性命。这五人中,两人当场毙命,其余三人行刑完毕时,也已气若游丝,被如死狗般拖走,等待他们的将是比死亡更屈辱的为奴生涯。
整个行刑过程,李玄业面不改色,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直到最后一人被拖走,他才再次起身。
“诸军,各归本营。自省自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朔方安危,系于尔等。莫负朝廷,莫负百姓,亦莫负尔等家中父母妻儿之期盼!”
“谨遵将令!”吼声再次响起,比之前多了几分肃杀与凝重。
大军缓缓散去,只留下高台上猎猎的旗帜,旗杆上晃动的人头,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血腥味。
陈令史随着人流离开校场,回到驿馆,心中波澜起伏。李玄业这一手,太狠,也太绝。当众认罪,自请处分,是放低姿态,堵住朝廷问责之口。铁腕行刑,悬首示众,是立威肃纪,震慑全军。一软一硬,一张一弛,将一场可能动摇军心士气的大危机,硬生生扭转成了整肃军纪、强化权威的契机。这位靖王,不仅有铁血手腕,更有深沉心机。他如实记录的奏报,恐怕也难以对其造成致命打击了。梁王那边,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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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驿馆。
张汤已将奏报最后定稿。他在文中详细陈述了核查经过、发现的冒领事实、涉案人员口供及物证,也如实记录了李玄业闻知后“震怒”、“即刻锁拿主从犯官”、“彻查军中府中”、“自请处分”以及“辕门明刑,以肃军纪”的全部过程。最后,他写道:
“……臣查,朔方军籍、抚恤管理等确有疏漏,致生蠹弊。然靖王李玄业,闻过即改,不避己责,处置果决,法令森严,其整肃吏治、以儆效尤之心可鉴。今主犯伏诛,从犯严惩,军心震慑,纲纪为之一肃。边关重地,匈奴环伺,大将能自清门户,申明法度,于固守北疆,亦非无益。臣愚见,靖王虽有失察之咎,然其自陈其过,雷厉风行,朝廷或可念其前功,薄惩警诫,以观后效。至于军中管理章程,宜责成有司,详加厘定,以防再生弊案。臣谨据实以闻,伏惟圣裁。”
他放下笔,轻轻吹干墨迹。这份奏报,既点明了问题,也肯定了李玄业补救的态度和效果,更从边关稳定的角度,为其说了情。这是他权衡各方利弊后,能给出的最稳妥、也最符合朝廷(或者说,符合皇帝和太后,而非梁王)利益的结论。至于梁王满意与否,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他张汤是直臣,是酷吏,但首先是汉室之臣。
“明日启程,回长安。”张汤对陈令史道。
同日,长安,梁王府。
刘武脸色阴沉地听着心腹从朔方带回的最新密报。当他听到李玄业不仅迅速揪出陈贵等人,还当众认罪、铁腕行刑、悬首示众时,气得将手中的玉如意狠狠摔在地上,碎玉四溅。
“好一个李玄业!好一个以退为进!好一个杀人立威!”他胸膛剧烈起伏,“他这是做给孤看!做给朝廷看!做给朔方那帮泥腿子看!他想告诉所有人,他李玄业公正严明,大义灭亲!陈贵那几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公孙诡小心翼翼地道:“王爷息怒。李玄业此举,虽暂时稳住了局面,但也暴露了他的虚弱。他若不心虚,何须如此大动干戈,当众认罪?可见张汤查出之事,确是其痛脚。我们正好可借此大做文章。”
“如何做?”刘武余怒未消。
羊胜阴声道:“张汤的奏报,必会为其开脱。但王爷别忘了,朝廷不止有张汤,更有诸多御史、言官。我们可将此事稍加改动,广布于市井朝堂。就说,朔方军虚报战功、克扣抚恤已成惯例,李玄业为保自身,抛出几个替罪羊杀人灭口,实则中饱私囊、喝兵血者,正是他李某自己!他那些战功,有多少是杀良冒功,虚报而来?他李家在陇西富甲一方,钱从何来?还有,他纵容手下与匈奴暗中交易边市货物,甚至可能私售禁物,资敌以利!”
刘武眼睛一亮:“对!就这么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李玄业能在朔方杀人,还能堵住天下人之口不成?让那些御史,特别是我们的人,联名上奏,弹劾李玄业治军无方、贪墨军资、虚报战功、纵容边市、结交豪强……罪名越多越好!把水彻底搅浑!还有,窦婴不是和他交好吗?就说窦婴在朝中为其张目,结党营私,欲图不轨!”
“王爷英明!”公孙诡赞道,“还有一事。北边(匈奴)挛鞮狐鹿姑,又派人来催问‘诚意’了。您看……”
刘武走到地图前,手指划过朔方一带,最后点在“高阙塞”与“受降城”之间的某处:“把这两处旧的、不太紧要的烽燧防务图,以及附近水源、小路的情况,抄给他们。另外,告诉挛鞮狐鹿姑,李玄业刚刚经过内查,处决了一批人,军心或有浮动,尤其是那些被处置者的旧部,或许可资利用。让他自己看着办。记住,要做得干净,绝不能留下把柄。”
“诺!”
“还有,”刘武想起一事,“陇西那边,李敢小儿还没找到?”
“尚无确切消息。李氏在陇西根深蒂固,藏个人容易。但我们在陇西郡守那边使了力,郡守已答应,会以搜捕逃犯为名,加强对李氏各处的盘查。只要那小子还在陇西,迟早能挖出来。”
“嗯,抓紧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刘武眼中寒光闪烁,“还有,宫里那边,多留意王美人和那个小崽子。太后似乎对他们有点兴趣了。找机会,在皇后(薄皇后)面前递个话,就说有人看见彘皇子在太后面前卖弄聪明,有不敬兄长(刘荣)之嫌。皇后性子软,但涉及她儿子,未必能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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