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主屋出来,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林玉婵只觉得浑身一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但是同时,这股微风也让林玉婵本来有些混沌的大脑变得清醒了过来。
这时节的房子,窗户都是用纸或者是细布糊的,通风性和透光性都不是很好,这两天天气又不是很好,方才杨氏便让人将门窗都关上了,再加上屋子里面燃着的熏香。
林玉婵的芯儿子虽然是老妖怪,可是壳子毕竟还只有三岁,硬件儿设施摆在那里,方才在里面,以为注意力都放在了别的地方,所以还不觉得,可是刚才被冷风一吹,顿时就有些不好受了。
费氏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林玉婵的身上,一看见林玉婵出来,马上就带着春华,秋实迎了过去,方才林玉婵的异样自然是逃不过她的眼睛。
“三娘可是觉得冷了?也怪我,想着不过是两步路的工夫,竟然忘了带一件斗篷。”眼看着林玉婵冷得发抖,似乎是身体不舒服,费氏比林玉婵本人还要紧张。刚刚才被杨氏敲打了一回,要是一转眼林玉婵就病倒了,杨氏绝对会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没事!我们走得快一点儿,回去就好了!”林玉婵不怎么在意的说道。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并没有问题,刚才只是因为才从屋子里面出来,被冷风一激,正常的生理反应罢了。
不过林玉婵也没有想过要去和费氏详细解释,对待下人,你太把她当回事儿了,她就该不把你当回事儿了!
费氏前世虽然对林玉婵忠心耿耿,不过林玉婵可不认为今生她就一定还会为了自己出生入死!前世的发生的种种,对于今生来说,只能当做是一个参考,如果事事都依照着前世的路子走,那才真是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了。
前世的忠仆,今生未必就不会背叛,林玉婵也不可能因为这个,在一开始就对那些人付出全部的信任。只能说,那些人在林玉婵心里面的位子,起点要比其他人高一些罢了。至于其他的方面,林玉婵表示,她还需要再观察观察!
回到西厢房,林玉婵重新到了温暖的环境当中,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头一看,林玉婵才发现,方才几番冷热变换,自己的身上竟然出了一层薄汗,这会儿已经粘在了身上,难怪会觉得身上有些难受。
“去取些热水来!我要沐浴。”林玉婵皱眉道。她虽然没有什么洁癖,可是女孩子哪儿有不喜欢干净的?一身的汗液,黏糊糊的,实在是有些挑战林玉婵的心理承受能力了!她又不是没有那个条件?!
“是!”春华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便到外面去将事情吩咐下去了。
春华、秋实都是林玉婵身边贴身伺候的人,拿的是大丫鬟的份例,打热水这种粗活,只要不是林玉婵在定国公府的地位低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自然轮不到她们亲自去做。
介于杨氏在定国公府的地位,林玉婵本身又是同一辈儿的人比较受宠的,她的命令,执行起来自然是相当地有效率,不过两刻钟多一点的时间,一切就都准备就绪了。
这要是换成了林玉娟,时间恐怕至少还得再被拖上一刻钟。
林玉婵让费氏打赏了方才跑腿儿的下人,便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开始泡澡。
林玉婵到底是在二十一世纪生活过的,有些事情,有些习惯,哪怕是经过了几十年,还是无法改变,比如是洗澡的时候,除非是没有办法,否则她是不习惯有人在旁边伺候的,不然就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林玉婵觉得,现代的女孩,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够在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脱衣、洗澡、穿衣吧?!反正林玉婵是做不到!
林玉婵用的浴桶是特制的,只有两尺高左右,坐在里面,刚好没过林玉婵的肩膀。林玉婵轻轻地靠在浴桶边缘,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面不期然地想到了很久以前,自己还在太极宫里面苦苦挣扎的时候,沐浴的时候,可以说是自己唯一可以完全放松的时候了。在后宫里面讨生活,每天都要带着不同的面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只有这个时候,身边没有其他人,才能够看到真实的自己了。
仔细地想一想,几十年的宫廷生活,真的是磨灭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
单纯没有了,善良没有了,快乐没有了,青春没有了,孩子……也失去了不止一个!除此之外,还有对于爱情的向外,信任别人的能力……这些统统都没有了!
重来一次,若是不能做得比前世更好,怎么对得起她曾经失去的一切,还有老天爷对于自己的厚爱?!林玉婵猛地睁开双眼,眼中一片清明。
“来人!”
林玉婵从已经变得微冷的水中走出,任由春华、秋实伺候自己穿衣,不是她不想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而是这个时候的衣服,里里外外足有七八件,就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实在是有心无力,还是不要给下人们增加工作量了。
到底粗使丫鬟,还有婆子们将屋子里面收拾干净,林玉婵才对着费氏问道,“我记得咱们竹院的小花园里面种了不少兰花?”
说来也是怪事,杨氏居住的地方,名为“竹院”,可是小花园里面的竹子却只占了三分之一左右,剩下的地方,由于杨氏喜爱兰花的缘故,一大半都被栽种上了不同品种的兰花,只剩下五分之一左右的地方,是其他的花卉。
而卢氏的兰院,虽然名为“兰院”,可是小花园里面的兰花却并不多,连四分之一都没有,进去一看,满眼全是牡丹。
整个定国公府,也只有这两处院落,名字与实际情况不相符合了。
“是有不少!”费氏摸不准林玉婵想干什么,竹院的小花园里面是什么样,林玉婵没有道理不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所以费氏只能先应了一句,才道,“您是想……?”
林玉婵朝着费氏招了招手,费氏无奈,只得俯下身去。
林玉婵以手虚虚地掩住,在费氏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几句话。
费氏惊讶地看了林玉婵一眼,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三娘,这……”
林玉婵说的事情,虽然并没有多么困难,可是杨氏喜爱兰花,是整个定国公府上下都知道的事情,如今林玉婵要动杨氏的心爱之物,如果杨氏生气了,林玉婵作为杨氏的亲生女儿,肯定是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可是她们这些在林玉婵身边伺候的下人,可就要倒霉了啊!
“怎么?我还使唤不动你了吗?”林玉婵的眉头轻轻一挑,做了几十年太后的气势微微向外释放了一丝。
可就是这么一丝,也不是费氏这个小小的仆妇能够承受得了的,费氏的额头上当即就出了一层冷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明明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可是费氏却觉得,林玉婵此刻的气势,比起辛老夫人还要惊人得多!
这也是当然的!辛老夫人青年守寡,之后除了给自己的儿媳妇找过几次不痛快,几乎就没有与人争斗过了,与岂能与尸山血海当中走过来的林玉婵相提并论?!
“嗯?”林玉婵发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鼻音,收回了身上的气势。
费氏这才觉得自己重新又活过来了,顾不上去擦额头上的冷汗,便连忙答应下来。她总有一种感觉,若是今天不答应下来,仿佛就走不出这间屋子了似的。至于做下来这些事情以后,要面对的杨氏的怒火,只能到时候再说了。
林玉婵见状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同时不忘给费氏吃一颗定心丸,“你放心!我既然敢这么吩咐你们,自然是有万全的把握,知道姨娘不会不同意!你若是心里面还有所怀疑,待会儿出去,不妨自己去正屋征求一下姨娘的意见?”
不过费氏若是真的去了,那自己和她的主仆缘分怕也是要到此为止了。连自己的主子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她身边可不需要留着这样下人。
费氏在定国公府几十年,当然也明白林玉婵的潜台词,心中更加觉得林玉婵不寻常。一般的孩子,三岁的时候,哪里能够有这样的心思?!当下便连忙表了一番忠心,杨氏虽然是竹院的主子,可是她以后的荣辱,可是要与林玉婵系在一起的啊!即便是林玉婵出嫁,她只要没有提前死了或者是被赶出定国公府了,也是要跟着一起走的。
若是现在遭了林玉婵的厌,以后还有什么出路可言?!
林玉婵将费氏打发走,让她下去办事,才将目光转向了春华和秋实,“你们两个呢?是什么想法?”
春华,秋实比之林玉婵大不了多少,都是货真价实的小孩子,刚才的阵仗,早就把她们两个人给吓住了,被林玉婵这么一问,哪里还会有其他的答案?!都是马上向林玉婵投了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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