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叶鸣上次明察暗访的顺序一样,吴明高等人调研考察的第一站,来到了红光镇新黄村。
新黄村是个特别贫困的村庄,村里的办公楼就是一栋简易的平房,外面围着红砖围墙,进门是一个石阶,车子只能停在围墙外面,无法开进院子里去。
今天是一个阴雨天,连绵的冬雨一直下个不停,气温也比较低,大概只有三四度左右。当车队到达新黄村时,细雨陡然间变成了中雨,车外面密密麻麻的雨线织成一片雨幕,遮挡了人的视线,给人一种“寸步难行”的压抑感。
黄春刚把车子停下,四个人就打着伞从叶鸣的车子上过来了:最前面是吴明高的秘书小王,中间是市政府办主任罗志刚,最后是叶鸣和冯立亮——原来,为了跟黄春谈话方便,吴明高不仅把司机安排到了新闻采访车上去,还把跟他同一台车过来的罗志刚、小王都安排到叶鸣的专车上去了。
小王手里提着吴明高的公事包,走到专车的副驾驶室旁边,伸出手把伞打在车门上方,想给准备下车的吴明高打伞,但因为有点手忙脚乱,结果另一只手拿着的公事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罗志刚见状,赶紧上前一步对小王说:“小王,你先把包捡起来,我给吴市长打伞。”
当吴明高下车后,黄春也从驾驶座上打着伞下来,一眼看到叶鸣手里提着一个公事包,跟在吴明高身边往办公楼里面走——原来,按照惯例,如果有上级领导过来调研考察,下级陪同时一般是不能带秘书的,所以苏劲松并没有跟过来,叶鸣只能自己打伞提包。
当黄春看到叶鸣一手打伞、一手提包的情状后,心里不由一动,忽然加快脚步追上去,与叶鸣并排往办公楼院子里走,同时伸出右手,笑着低声说:“叶书记,您要跟吴市长交谈,提着包不大方便,您把包给我吧!”
叶鸣侧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很自然地把手里的公事包递给他,并说了一句“谢谢”。
黄春本来还以为叶鸣会迟疑一下,或者干脆不给他提包的机会的,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地把包交给了他,脸上的笑容以及那一声“谢谢”都显得很真诚,不由心花怒放,激动之下,竟然在接包时口不择言地说了一声“谢谢叶书记”,说完之后才察觉到这声“谢谢”实在有点欠妥当……
从这一刻开始,黄春便一直紧贴着叶鸣,不仅时时刻刻给他提着公事包,而且只要有机会就找他攀谈几句,有时还不失时机地吹捧他一下。
叶鸣自然知道他今天立场转变是吴明高做工作的结果,但考虑到自己现在又多了一个同盟军,心里也很高兴,所以也很给他面子,当着吴明高的面夸赞了他几句,说他事务性工作能力很强,把县委办的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文笔也非常出色,县委好几个大材料都是他亲自把关、亲自修改的,自己看了以后感到非常满意,一个字都没有修改了……
这一番表扬,把黄春高兴得眉开眼笑,口里谦虚地说叶书记才是大才子、大笔杆子,但脸上得意的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同时心里对叶鸣的感觉更加好了……
晚上六点回到县城后,黄春按照吴明高的吩咐,与冯立亮一起带领罗志刚、小王以及随行的记者去北山宾馆吃饭,叶鸣则亲自驾车带吴明高来到一家最正宗的北山风味土菜馆,点了四个特色菜、一斤红薯酒,两个人一边喝酒吃菜,一边悄声密谈起来。
谈话一开始,吴明高直奔主题,气愤愤地把昨天上午他通知开会、结果有三个县市区的政府主官根本不鸟他的事情讲述给了叶鸣听,并问他有什么办法把这三个挑战他权威的王八蛋惩治一番。
叶鸣其实早就从冯立亮那里得到了这个消息,此刻见吴明高说起这件事时,仍然须眉倒竖、怒不可遏,一副遭受了奇耻大辱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故意沉吟了好一阵,才用一种深思熟虑的语气说:“吴市长,那三个县市区的政府主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挑战您的权威,明显是有人在背后撑腰,甚至是某些人故意指使的,目的就是想打击您的威信、阻挠您在民安推广‘驻村入户、结对帮扶’活动。他们以为缺席一次会议,您不能把他们怎么样,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鉴于此,您这次一定要拿出市长的权威,狠狠地煞一煞他们的嚣张气焰,这样才能树立您的威信。刚刚我考虑了一下,您如果想要惩处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可以分四步走——”
吴明高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打断他的话问:“哪四步?怎么个搞法?”
叶鸣笑了笑,从容不迫地说:“第一步,明天您就指示市委办发一个通报,点名批评那三个缺席会议的县市区主官,先给他们扬扬名,让大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第二步,您可以联系一下纪委雷鸣书记,让他找这三个县市区主官搞一次诫勉谈话,诫勉谈话的理由就是他们故意缺席结对帮扶工作动员部署会议,严重影响了市政府的重大决策部署。诫勉谈话不是处分,可以不经过市委讨论研究,市纪委就可以直接决定,这样一来,有人想包庇他们也插不上手了。”
吴明高有点疑惑地问:“小叶,如果仅仅是给他们诫勉谈话,能达到惩治的效果吗?这个方式好像有点不痛不痒啊!”
叶鸣眼睛直视着吴明高,问道:“吴市长,您对诫勉谈话的涵义和效果并不是十分了解,对不对?”
吴明高很坦然地点点头说:“我没有在纪检监察部门工作过,确实对诫勉谈话的内涵和效果并不是很了解。如果按字面意思理解,应该就是一种提醒性质的谈话,并不是一种处分,所以对谈话对象的影响并不大,对不对?”
叶鸣大摇其头说:“吴市长,您错了。对于一定级别的党员领导干部来说,诫勉谈话其实会给他的政治前程带来非常严重的影响。因为诫勉谈话是有一个‘诫勉’期限的,一般都是半年,有的还可以延长三个月。在这期限内,被诫勉的对象不能在单位评先评优、不能被提拔使用,而且,他还要向组织汇报改正错误的情况,经组织认定已经改正错误后,诫勉才能被解除。更重要的是:诫勉谈话是会记入干部个人档案的,等于是他仕途上的一个污点,您说重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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