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妪回话的时候,晨王府门前,已经浩浩荡荡摆下了仪仗,车马。因为是夏天,晨王不耐烦骑马,与宝鸳共坐了一乘八人大轿。萧良媛独自坐了流苏串珠金顶车。剩下苏才人,带着自己亲信丫鬟蕊珠坐了一辆紫金八宝车。李嬷嬷并管家娘子们,共坐五彩朱轮大车。
执事的丫鬟仆妇,抬着动用的物什,乌压压的占了一条街。前面抬喝道的皂隶快手,已经跟晨王走出老远,后面的这些仆妇,还没有出门,叽叽喳喳的收拾着。
一众后院的执事娘子,还不放心,这个问“我们主子的汗巾儿,靶镜拿了没有。”
那个说“姑娘随身的香袋落在了绣房里”还有的嚷嚷着把帘子备着,主子姑娘们行动处要挂上帘子,避开那些不干不净的小道士。这边仆妇又自家准备了香鼎,怕道观里的烟火气熏坏了主子,满满当当的塞了不少冰片,龙涎香,百合香。
轿子内,宝鸳倚在晨王怀里,手里轻轻摇着玉竹川骨扇,撒娇道“王爷,听说吴神仙相面极准,待到了观里,您请吴神仙给妾身相一相。”
晨王细细的把玩了一会宝鸳的翡翠硬玉镶明珠的耳坠子,这是云南进贡的老坑种料,触手滑腻,冰凉透骨。映衬着鹅脂一般的雪肤,绿莹莹的,甚是好看。这美玉,就是得配美人,晨王轻笑道:“你已经是富贵双全,又伺候本王,还有什么不足。”
“王爷,听说吴道长是个活神仙,妾身叫他相一相去疑,看看日后能不能给王爷开枝散叶,生个贵子。”宝鸳自打璟儿进王府,总是有点不安,不知道晨王什么时候会提起那天冒名顶替的事。虽然眼下深得晨王宠爱,但是指不定哪天色衰爱驰,又或者有新人进府,晨王厌倦了她,翻出这笔旧账,宝鸳和其家人都承受不起这雷霆之怒。
如果能给王爷生个贵子,在府里彻底站稳了脚跟,那就另当别论。虽然日后不一定能当王妃,做个侧妃也不是痴心妄想的。
“好,既然你小油嘴想看,就看看吧。晚间散了福,回府上,咱们抹一回骨牌。”
“那王爷下不下彩呢?”
“你想赌个什么?”
“上回看见萧良媛戴的簪子好,宫里的万寿不断头花样的,就赌那个。”
“依你,你赢了本王就赏你这个。在府里,你衣服簪环都是上上份,萧良媛这点子好东西,你还眼馋。”
“王爷……妾身跟萧良媛情同姐妹,她戴的,我也要有,才显得我们不同于他人的情分嘛。”
宝鸳烟波流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水晶盘里走明珠。嬉笑怒骂,无不楚楚动人,又这般撒娇撒痴,自然让晨王无不依顺。
“好,你赢了,也赏你一个,只是输了,你拿什么出来?”
宝鸳嗤笑了一声,轻轻咬着晨王耳朵,细声细气的说了什么。
晨王听罢,抢过宝鸳手里的扇子,在她身上敲敲了,道“小狐媚子,越发上脸了,回去看本王不收拾你。”
轿子里嬉闹声一片。
待到了山门,吴神仙已经率领了徒子徒孙在外侯着。
碧霞观建在城外的紫阳山山脚,气势恢宏,从开国皇帝期间就有了,历时数百年。宝鸳的挽着晨王一同下轿,只见吴神仙看上去约摸六十来岁,须发皆白。虽然是御赐的道号,但并不拿班作势。身上是布衣草履,头上是粗布道巾。神清目明,如江上皓月,鹤发童颜,似华山古松。
他笑眯眯的跟晨王见礼。
“王爷纳福,久违了,小道一向喜在外,没得去府里请安,惹王爷见怪了。”
晨王撇下宝鸳,一步迈向前,阻止了吴神仙行礼,并笑道。
“哪的话,老神仙,趁这两年还康健,走得动就多走走。”
吴神仙笑道“小道眼花了,这会子认不得,旁边的可是王爷新娶的王妃娘娘?”
宝鸳听说,连忙上来道了万福,她衣饰华丽,满头珠翠,难怪吴神仙觉得她是新王妃了。
晨王笑笑,没有说话,一径跟吴神仙走上了台阶。
待晨王上去远了,管家们气喘吁吁的指挥着搬东西,抬着小竹椅子,方便不愿意爬台阶的侍妾们坐上去。
见是女眷出来,旁边的小道士们,忙四散开让路回避。山门外的阶梯上,王府排军们依次站好。两边的小轿又打上帘子,让萧良媛她们上山。
吴神仙看看后面的人,都没有跟上来,悄悄把一封信在袖子子里,递与了晨王。
这昌吉公主议婚事以来,朝中出了不少变动。晨王因为多次进言,而被皇帝下令在家养病,无事不得入宫。这宫里发生的事,瞬息万变,晨王却一无所知。昌吉公主的母妃王淑妃急得不得了。除了自己哥哥进京,也想办法给晨王写了密信,趁着来碧霞观拈香的机会,托吴神仙转交晨王,神不知鬼不觉。
晨王心里有数,必定是宫里出了事,有人给他传递消息。当下看看左右,不便拿出来,只得悄悄藏进袖子里。
吴神仙领着众人,在各处赏玩了一回,方去了正殿烧香。
晨王因说道,“既然今天难得几房小妾都来了,等会劳烦老神仙都给相相面。”
吴神仙呵呵大笑,道“不妨,待法事做完了,厢房那边供了素斋,王爷用过了再一一相看不迟。”
晨王笑道“你又费心了,知道我不吃那些甜不唧唧的点心,平白做这些干嘛。”
吴神仙也笑道“王爷难得来一次,算是小道心里虔诚,上次徒子徒孙们竟采得千年紫灵芝一朵,左右只配孝敬王爷享用,王爷怎么不赏脸。”
说到千年紫灵芝,是滋补养生的好东西,从道家看来,紫灵芝聚集山川精华,日月灵秀的人间灵丹。吃了可以延年益寿,起死回生。晨王年轻力壮,对紫灵芝倒是不甚在意,但是他又想起了璟儿,伤势反复,身体虚弱。遂跟吴神仙问道“本王房下一名小妾,前些日子受了伤,一直未痊愈,老神仙有没有好药?她可吃得这个紫灵芝。”
吴神仙慌忙道“这紫灵芝绝非凡品,乃千年长成,非王爷这般贵重的人不可享,其他人只怕吃了有害无益。老道弟子,有善治棒疮的,回头老道讨一些膏药,与王爷,如何?”
晨王一想,也是,便同意了。旁边的宝鸳听着,暗暗在袖子里绞手帕子。这个徐璟儿,不知道捣的什么鬼,昨夜侍寝不成,还给了她王府最好的院落,在王爷书房旁边。以后王爷读书办公,这个小蹄子可不就一里一里的巴望上了么?这会子,吴神仙的千年紫灵芝,王爷还想着给她,真不知道她是施展了什么妖法。
有小道童来请众人洗手上香。也有萧良媛要更衣的,偏殿内,丫鬟们依次进去,拿来动用的铜盆,铜壶,香胰子,预备伺候主子。
忙乱了一阵,直到晌午,吴神仙又烧了疏词,这才算完事。底下管家婆子们收拾停当,传进了戏折子,说是新来的南边昆腔戏班,能唱绝好的玉簪记。本地的藩王高官,却嫌他们蛮声蛮气,没有北地的唱腔,不太受欢迎。晨王母妃是南方人,虽然从小没有在母妃身边长大,但是他胎里还是带了不少南方习气,听得是南方戏班,也就答应在正楼上听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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