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子良是在腊月二十八那天回的家,这也是他参加工作以后回家最早的一次,头几年紧赶慢赶都得到大年三十才到。一到过年,省委办公厅里的材料得准备,忙个没完,到了巴台这个小乡,反而轻松了许多。
乡政府里已经安排人员值班,他大年初一得去召开座谈会,所以提前回来了。
他所在的朵罗镇相对来说,是个大镇,本来环境也算优美,但一路上,到处是残垣断壁,就像经历过战争似的,拆了一半的房子,洞开的大门推倒的篱笆墙……
原来,很多村庄都在搬迁,土地都被国家征收了。
早在几年前,这里就发现了储藏量很大的锑矿!有锑矿的地方范围很广,包括朵罗镇的大部,还有相邻的夹排镇、夹姑乡各一部分。
一发现这么大的矿场,苍北省委省政府就进行了规划和布署,当地政府不再让村民盖房子,出动大批干部下乡丈量村民的房屋和土地,在县城周边建了大量的廉租房,国营矿产公司已经开工建设,能生产小批量的锑矿半成品了。
由于罗子良所在的罗家寨没有被拆迁,再说他这几年也很少在家,没有多少感触。让他印象最深的是,如今县城里到处在建房子,天晴的时候,尘土飞扬,下雨的时候,四处泥泞。还有就是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有失地在城里找活干的村民,也有外地口音。
他在家的时候,基本上也没有事情可干,年猪已经杀了,年货也整得差不多了,他就到处走走,和本家长辈,儿时玩伴聊了聊。
年三十晚,早早吃过晚饭以后,他也按照往年的规矩来到罗家祠堂,观看族中弟弟们的比武。
因年龄限制,他今年已经二十五,不能再参加比赛了。
没有他的参与,他幺叔的儿子罗子坤意气风发,赢得比赛的时候,笑脸很灿烂,像向日葵似的。
罗子坤此时的心景自然与往年不同,你想呀,以前比赛,前面的过程尽管也顺风顺水,但最终却依然被人暴打,你说纠结不纠结,郁闷不郁闷?
比赛结束的时候,罗子坤毫不例外地成了冠军。
他走下台,来到罗子良的身边,笑道:“良哥,我今年终于尝到冠军是啥滋味了……”
“是啥滋味?”罗子良笑笑。
“一个字,爽。”罗子坤嘿嘿笑道。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们这只是关起门来比赛而已。”罗子良提醒道。
“道理我明白,但我在县城的时候,还从来没遇到过对手呢。”罗子坤意气风发地说。
“这县城才多大呀?你就这点出息……”
……
大年初二,天刚麻麻亮,罗子良就骑着他的摩托车出门,一个小时后,回到巴台乡政府。
乡政府静悄悄的,门前的工地也已经停工,今天乡政府就他一个人了。他停好摩托车,打开会议室的门,找来拖把去打扫卫生。
不一会儿以后,就有村民过来了,罗子良让他们进会议室,但这些村民都说,在外面好,空气新鲜,等人到齐了再进去。
罗子良春节前就交待各村村长支书,让他们通知凡是具有高中文化程度外出打工返乡的人员,年龄在三十五岁以下的,请他们到乡政府来开会。
之所以让这些人过来,就是考虑到他们多读了几年书,或许心里有一种不甘平庸,有改变现状的冲动。
由于好奇,虽然是春节,全乡也来了二十来个人。
在会议室,罗子良笑道:“首先我得感谢大家能给我这个面子,大过年的跑到这里来,其实,我就是向大伙取取经,征询一下你们,怎么样才能把我们乡的经济搞上去。”
村上来的青年们,个个很惊诧!
“罗乡长,我们就是一个外出打工的人,说不上什么呀。”一个青年说。
“呵呵,你们外出闯荡,见多识广,怎么没有想法呢?这样吧,我先来说说,抛砖引玉——
“也许,很多人认为,发展经济就是开公司办工厂,这种说法没错,但并不全面,开公司办工厂以外,还有其他办法。我们乡的情况,想要招商引资办工厂有些困难,作为一名乡长,至少我没有那个本事。
“自从来到这个乡以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如果我想在这片土地上做文章,你们一定会笑话我,你们会说,一家人一年到头从田地里获得的收入,都没有我打工一个月挣的多……”
会议室里顿时充满了善意的笑声!
在场的人都觉得这个罗乡长说话平实,真诚,切合实际。
“打工的生活确定好,尤其是还没成家的年轻人,白天上班,按照操作规程去做,不用费什么脑子,晚上下班以后就可以泡妞玩妹子,在夜摊上喝啤酒,唱唱卡拉OK……吃好喝好,除了上班的时候有点不自由以外,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罗子良说。
会场里有些没结婚的人,被说到了心坎里,咧嘴嘿嘿笑着。
“但是,”罗子良的话锋一转,“大家想过没有,打工的日子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到头来拿回家的钱也没有多少,挣来的只不过是一头白发!等到年纪大了,孩子大了,家中的老人老了,大家又得回到这个贫穷的家里来,我们的青春白白流淌在异地他乡了……”
这些话语如暮鼓晨钟一样击打在这些参会人员的心里,让人久久回不过神来。
“那,罗乡长,我们应该怎么干呢?”有一个三十来岁的村民问。
“立足于实际,想想方法。一家一户那点田土,种出来的东西就像一块鸡肋了,没有多大价值,我们可以换位思考,采用大规模的家庭农场式的形式。
“你们回家都看到,坡上的自留地里基本上都不种庄稼了,只是种上几树要死不活的果树,用来说明这是我家的,而水田,每年只种一季水稻,够自己吃就行了,秋冬季就撂荒,没人理睬了。
“我就在想,可不可以在自留地里养土鸡?林地里有虫子,养土鸡能节约成本;鹅是吃草的,我们也可以春天的时候进苗,秋天卖出去;山坡林地里可以养羊、养牛,你们应当知道在大城市里羊肉牛肉多贵呀。
“水田里可以建鱼池,也可以水稻养鱼套起来,种植其他经济作物我就不多说了。所有这些,涉及到大规模的土地兼并,这个问题我会在下个月的全乡三干会上跟各村的村长、支书谈。
“我可以透露一点方向,比如山上的自留地,通过做工作以后,让村民给你们白白使用三年,三年以后,如果你们经营不下去,那就不用你们任何费用;如果三年以后,赢利了,可以按被占用土地面积的多少,给一点相应的报酬。
“至于水田嘛,也可以向村民承包,反正每年除了种子钱,化肥、农药的费用以外,也赚不了多少,我相信村民会承包的……”
“这个办法好,如果能这样做的话。”大家都纷纷点头,面露喜色。
“我今天就是给大伙吹吹这个风,不指望大家马上就能做,你们出去的时候,有机会的话了解一下外面的种植业养植业方面的技术。当然,胆子大的马上能做,我们欢迎,我们乡政府会在扶贫贷款、水电等方面给大家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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