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步走在巷道中,夜风徐徐而来,见身旁的杨延昭低首不言,柴清云理了理被微风撩、乱的云鬓,稍后竟是捂着嘴,痴痴的笑了。
“相识这些日子,倒是未见你这般的愁容满面,是不是三馆一事上遇到了难处?”
闻言,杨延昭抬起了头,深叹了口气,“确实,我想做个安稳的翰林郎,可如今却偏偏不如意,要受着他人的怨恨,去做那吃力不讨好之事。更为要命的是,竟然连银子也大为缺少,只有那区区十万两,这与行军打仗而不予粮草有何差别?”
又是叹了口气,略带烦闷的甩过衣袖,杨延昭撇着嘴,语中多了丝不满,“当真是让人恼的很,也让人头疼的紧。”
这本是大逆不道的话语,在外人听来怕是早已吓得双腿打颤,但相处的久了,柴清云自是知他很多时候并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对官家和朝廷也无敬畏之心。..
美目中笑意隐去,柴清云面色也逐渐变得凝重起来,许久才轻声道,“不如我进宫与官家请道圣旨,将此事交由别人,或者六郎你称病不出,暂且躲开了去。”
“圣旨已结,自是不好推辞,而且那些酸腐痴愚的老儒也记恨上我了,就算三馆与我不再相干,这些人怕也不会取消芥蒂,倒不如趁此一鸣惊人,即便那帮小老儿日后想刁难,也无了奈何与我的口舌之言。”
仰天望着夜空,星辰满缀,杨延昭有些无奈,退无可退之时,也唯有奋勇一搏,与其将这三馆一事当作索命音弦,倒不如睥睨而上,借此来登居高位。
打定了主意,只觉得胸中阴霾一扫而空,眉宇间再露往日的明朗,一旁的柴清云虽不解其中为何,但见他少了愁苦,心里自是跟着欢喜。
小声的说道着,待走到巷子口时,一辆马车来,拉车的青骊八尺高,双翻碧玉蹄鞍底卷旋毛,而骏马后的车身祥云雕花,镶金嵌银,巧夺天工,当真乃是宝马雕车。
马车在二人身前停住了,金丝边的车帘掀开,却见到满是笑意的赵德昭探出身来,“玉儿,你总算是回来,怎么都不来看看王兄,若不是到了此处,怕还是寻不到你人来。”
语中满是关切之意,待见柴清云面带羞涩的低下头时,他不免的放声笑了几句,转过首对杨延昭道,“延昭兄,别去一载,小王可是想念的紧,不妨到我府中小叙一番如何?”
对于突然出现的赵德昭,杨延昭不禁想起一年前的他请求自己时的真情实意,也想起了前往闽南前赵光义轻描淡写的那句话。
“若不是燕王请奏,朕倒是忘了闽南之地缺的正是杨璟……”
恍惚间,思绪再次浮动,但在那笑盈盈的目光下,只得强压了下去,上前行礼躬身道,“下官见过王爷。”
说话间,柴清云已经上了马车,杨延昭也只得跟随在她身后,车厢内,绸缎花团锦簇,明珠光耀夺目,初入其中,竟觉得眼前有些缭乱。
淡淡的香气弥漫着,却是一只精巧的瑞兽香炉,柴清云显然对这马车已很是熟悉,打开身旁的暗格,寻着其中珠石珍宝之物。
“玉儿,王兄我这也就这么点值钱的物件了,你可得手下留情。”
丝毫不理会赵德昭脸色的肉疼之色,柴清云毫不客气的将一支银镀金镶宝石碧玺点翠花簪插在了发髻之上,随即转过首,望向杨延昭,待得到微微颔首的肯定之色后,顿时美目流转,倾笑迷人。
见佯装不满的打趣无用,赵德昭便由着柴清云随意的翻找了,转首与杨延昭小声的谈起了闽地之事。
当然,多为赵德昭问些道听途说的稀奇之事,杨延昭则是有些哭笑不得替他一一讲明,仍有不解时,在柴清云几声讽嘲打趣之下,倒也不好意思再做追问。
一路行来,马车轻稳,赵德昭笑声不断,以至于到了王府前,仍意犹未尽,拉着杨延昭的衣袖,不愿下车去。
“德昭哥哥,哪有你这般的,已经到了府邸前,却让客人侯在门外的?”
闻此言,赵德昭才拍了拍脑门,继而朗声笑道,“姑娘家大了,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延昭兄,来,府中茶水已备好,随小王移步一叙。”
下了马车,进了王府,穿过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行走在花草锦绣之中,不多时,在一片随风轻摇的君子兰前停伫了下来。
挂在四周柳杉树上的大红灯笼已经夜色燃尽,或许是听到了声响,那君子兰之后,走出两人来,却是潘集、潘颌兄弟二人。
“见过王爷,郡主。”
对着赵德昭兄妹行了礼,那潘集跨步上前,拉着杨延昭的衣袖,“果真是延昭兄,今日王爷招我来,说延昭兄回京了,还以为是玩笑之言,却没想到能在此见到延昭兄。”
如此热情,杨延昭倒是有些不适,与他刚见了礼之后,和一旁下人做着交待的赵德昭转过身,笑骂道,“好你个潘文凤,难不成小王会是信口开河之人?”
闻言,那潘集忙讪笑着,做告饶状,“岂敢,岂敢,王爷乃是言出必行的真君子,是潘文凤小人度了君子之腹,还请王爷饶恕才是。”
一阵笑语,众人随着赵德昭走进了君子兰之中,几张桌案早已摆好,盘膝而坐,置身于花海,夜风微微,花香盈盈。
待坐下之后,一行侍女端着茶盏慢步而来,淡蓝色素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在这群芳之中,宛若翩舞之蝶。
小巧的北宋青瓷凤纹龙口提梁壶放在案前,壶嘴香气溢出,见潘集等人喝了茶水,皆已经闭目做陶醉之状,杨延昭与他们一道,往着白玉盏中满着茶水,深吸了口气,香气绕鼻,饮入口中,齿间亦有甘香之气,但想起白日的铁观音,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上首,赵德昭仍是在回味茶香,潘集手摇纸扇,脑袋晃动,口中默念着细微不可闻之言,那不吭声的潘颌则是面色阴沉,大口吃着茶水,时不时的抬首望着杨延昭,目光中却带着极力想掩饰的敌意。
“德昭哥哥,今晚怎么有了这番雅兴?”
吃着案前的糕点零嘴,柴清云一边将颇为喜爱的果木翅羹递给身边的杨延昭,一边笑着问道。
闻言,赵德昭方从沉醉中醒来,恰好看到了这甜蜜之举,不由得再次笑骂道,“你这小妮子,何事对王兄我这般敬爱有加了?当真是让人看着吃味。”
一旁潘集本想笑着迎合,但看了眼低首的潘颌,只得将纸扇合上,砸了砸嘴,端起了杯盏继续饮起茶水来。
或许兄妹之间说笑是常有的事情,所以柴清云并未因此埋首不言,现出羞涩忸怩之态,反倒是瞪眼笑道,“德昭哥哥这是在说笑呢,王府中下人成群,哪能不将王兄伺候的周全?倘若再是不满意,寻个王妃回来便是,逝者已逝,这内院之主总是这般空着,也不是回事。”
说罢,本以为赵德昭会和平日里一般,说着些推脱之语,柴清云心里也已做好继续劝说之言,但哪知,后者并无往昔的垂首叹气,眉眼间尽是欢喜之色,正不明所以,却听得身后传来一清脆之声,“郡主说的可是臣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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