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村民们,有的锄头掉下,有的歪两下身子,有的背篓咕噜咕噜滚下梯田。
张队长僵硬许久,轻声问道:
“这咋回事?黄老太太她怎么——,前几天我路过你们村,还看到她在平坝里晒红薯,咋会这样呢?”
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谁也没有真正的陌生人。一提起黄老太太,村人们都有印象,那是碧土村队长的妈,除去刚出生的胖娃娃,几乎每个村民都见过她。
黄老太太年纪不大,是寡母,她今年才六十多岁,耳不背眼不花,下地上山攆鸡喂猪,啥都都干,待人也和善,就跟村里普通老太太一样。
村里女人们经常跟她一起,在村口洗衣裳,棒槌打的咚咚响,平日里没听过她生病,这咋一晚上就没啦!
黄队长摆摆手,断断续续道:
“昨晚开会太累,我睡得死。听到外头脚步声,起床才知道降温,去敲老母亲的门,没人开门。大喊几声,也没人应。就感觉不好,忙砸烂窗户,爬进去一看,她盖着薄被子,一摸——”
话语未尽,一高大的装汉子,红肿的眼睛冒出豆大的泪珠,他沙哑着嗓子,捂着脸,当下痛哭起来。
说起来,黄老太太活的也不容易,女儿全都嫁得远,儿子独一个,孙子孙女两三个,都是儿媳妇在带。前几年老伴去世,丢下孤零零的她,人都瘦一圈,的亏有孙子孙女拖着,才缓过气来。
如今儿子当上生产队长,眼看着幸福生活快来临,没想要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人说没就没了。
农村都讲究死者为大,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熟人老辈。
张队长停下手里的活,拍拍黄队长肩膀,认真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只要是能做到的,我一定不推辞。”
黄队长摇摇头,试图擦干眼泪,但泪珠总是不听使唤,一直往下掉。
尽管不是自家长辈,碧山村的村民心里也难过,敏感的人也偷偷抹眼泪,大概是想起自己过世的亲人,难免伤心一番。
过了许久,黄队长才说出自己目的,想让老母亲的葬礼热闹一点。
村里的部分老人,一满六十岁,就给自己准备寿材和寿衣。
哪怕黄老太太没有,棺材什么的,凭借黄队长的关系,还是能借到的。至于道士和尚做法事,现今可不敢去胡乱请。
而如今大雨泛滥,女儿很难及时通知,哭灵人不多,不够热闹,这就是儿女的不孝。通常这个时候,就会亲一大堆拐弯抹角的亲戚在哭灵、烧纸。
只是如今三村都忙不过来,一人搬开两人用。黄队长做不到把全村人抢救命粮的时间,都放在老母亲葬礼上。甚至,他也要分心,管理碧土村的事情。
但是,此地丧事有一种说法,丧事草率、没棺木、没供奉足够饭、没烧足量纸、哭灵人不热闹,进城隍门可是要受到鬼鄙视的。
黄队长当然不能让老母亲被鄙视。
于是乎——
公鸡三声鸣,睡的正香甜妹儿与晓丫头,被叶奶奶从从被窝里捞起来,穿上一层毛衣毛裤,外套长袖衣裳。
“奶奶——”
“今天不做饭,赶紧去仙山。”
叶家前院的大榕树下,张老祖与十多个山娃娃都在那里,基本都在六岁以内。
很快,奶奶们在山娃娃们脑袋上带上一顶白色尖帽子,手里塞了一根芦苇扎棒子,上面裹着白色的一层。
“这是什么?”
“哭丧棒!甜妹儿真乖,到时候使劲儿哭就好,不哭会被抽屁股。”
甜妹儿:……
迷迷糊糊间,娃娃们都被抱着来到碧土村的一间大土屋。
吱呀——,大门与门柱窝挤压摩擦的声音,黄老太太的黑色大棺木,从屋里运出,停在两棵桑树间。
院子被清扫的干干净净,棺木前放着火盆,盆后面铺上一列列干燥的大木板,木板上又铺上一层棉布。
由黄队长媳妇领头,老人们坐在一旁监督,所有山娃娃们跟着或跪或坐或蹲,乱哭泣一团。笑就会真的被打哭,捣乱就直接挥出院子,不哭不闹安安静静也没事……
久违的一场丧事,似乎真的热闹起来。
听人说,二碧山杨婆婆拒绝邀请,仍不愿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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