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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第1页）

程世腾盯着他的背影，细细的看，越看越感觉这是一具粗笨庞大的身体，牛马一样，一丝美好的地方也没有，可竟然也敢爬上小鹿的床，小鹿竟然也就真让他爬了！

&ldo;见着了。&rdo;他咬着牙说话，语气倒还是缓和的，只是太阳穴那里有青筋迸出，一跳一跳的隐隐作疼。越是疼，他越警惕，越要控制自己：&ldo;何团长也知道，他见我像见仇人一样，不要说在外面，就算回了家，他也不肯理我。&rdo;

他把话说得这样诚恳而又心平气和，听得何若龙反倒很不舒服，尤其是讨厌那&ldo;回家&rdo;二字。不过飞快的一转念，何若龙系着纽扣转过身，似笑非笑的说道：&ldo;一家人，没有长久的仇，有话慢慢说，总有说开的一天。实不相瞒，我和小鹿前一阵子也闹了别扭，现在不是也好了？&rdo;

程世腾垂下眼帘，估算了自己的卫士数目和何若龙的人马力量。他不是来打仗的，身边只带了一小队随行的保镖；何若龙就不一样了，他没细研究过何若龙的驻军地点，不过何若龙的队伍距离此地一定不远，况且就算没有何若龙，也还有小鹿。这一带是小鹿的地盘，双方真闹翻了，他知道小鹿肯定要站到何若龙那一方去。无论怎么算，自己都是绝占不到便宜。

想到这里，程世腾抬眼对着何若龙淡淡一笑：&ldo;何团长说的有理，一家人，没有长久的仇。等仇散了，还是一家人。&rdo;

然后他转身向外走去，且走且道：&ldo;何团长自便吧，我难得过来一趟，再去前头和小鹿说说话儿。&rdo;

何若龙没言语，目送程世腾走出后院。程世腾是个高挑身材，衣服架子似的。一身白衣被他穿得平平展展一尘不染，短短几步路也能让他走得风度翩翩。何若龙低了头向前看，目光被两道浓眉压着，知道程世腾那一身做派，自己这辈子怕是难学成了。

然后他紧闭双眼紧攥拳头，屏住呼吸静了一会儿‐‐这回可真是过了明路了，真是撕破脸皮要造反了。前程性命全押上，就为了赌一个小鹿。值不值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小鹿真美，小鹿真好。不管值不值得，这个险，自己这辈子就冒这一次。值不值得都干了，都认了！

就冒这一次，这个险太险了，冒过这一次，以后是绝不敢再冒了。

程世腾慢慢的走回前院，迎面遇见了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这大汉的脸上虽然横肉油光俱全，但是五官端正，不吓人，看久了甚至还有点面善。程世腾认识他是小鹿身边的人，仿佛是姓武，但是也不确定。

武魁眼看程世腾从后院走出来了，心中一惊，只感觉自己是头发一竖，随即才想起来自己没头发。陪着笑迎上去，他春风一般的招呼道：&ldo;大少爷，前院儿的正房刚收拾出来了，您请到正房里坐，正房敞亮。&rdo;

程世腾不置可否的跟着武魁进了正方堂屋。他进门时，吴专员拿着他的笔记本子，还在对着小鹿高谈阔论。小鹿站在一旁做侧耳倾听状，同时不住的点头。忽见程世腾走进来了，他只淡淡的瞟出一眼，随即把注意力又放回到了吴专员身上。

程世腾从勤务兵手中接过一杯茶，一口一口的慢慢喝，茶是喷香的热茶，从他的舌头开始烫，一直烫过他的喉咙烫进了他的胃。

然后他打了个冷战，同时意识到自己非常冷，端着茶杯的手居然是冰凉的。

第八十七章

慢慢的，程世腾将一杯热茶喝到了底。然后将茶杯随手放下了，他忽然开口，打断了吴专员的谈笑风生：&ldo;小鹿，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rdo;

小鹿看了他一眼，若是放在先前，一定给他一张冷脸，但如今和先前不一样了，他心里有了新主意，对待这恩怨难分的旧仇人，似乎也可以豁达一点了。

对着吴专员和黑衣人一点头，小鹿一言不发的迈步走出了房门。程世腾心有灵犀的跟上了他，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厢房。房门一关，窗扇一掩，厢房内骤然变得冷清肃静，隔着一张桌子，小鹿坐下了。双手搭在大腿上，他腰背挺直，是军人式的正襟危坐。

程世腾坐在了他的对面，眼看桌面托盘上摆着一只茶壶和几只茶杯，便挑了一只倒扣着的茶杯：&ldo;这是干净的吗？&rdo;

小鹿抬眼一扫他的手：&ldo;干净的。&rdo;

程世腾不再多问，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温吞吞的茶水，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一只小药瓶，他拧开瓶盖倒出一粒药片。仰起头把药片拍进嘴里，他紧接着又连喝了几大口温茶。

小鹿的目光慢慢移到了他的脸上‐‐很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正视他了，连着多少年了，不敢看他，因为看了他之后，不是恨就是累。他总有办法让他痛苦，总有办法让他走投无路。

他痛苦，他走投无路，却也无处可倾诉，也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不占理，大概是因为他吃了程家的饭，一吃吃了十几年，所以人是程家的，命也是程家的。如果没有遇到何若龙，如果何若龙不爱他，那么他倒真是宁愿为程家死了‐‐一死了之，没有比死亡更斩截利落的退场。利落，也洁净，像莲花在水中开，也在水中败。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舍不得死了。他的性命，也舍不得轻易的给人了。他决定狼心狗肺的寻求一次幸福，寻到哪里算哪里，求到多少算多少。

认认真真的凝视着程世腾，小鹿忽然开了口：&ldo;你病了？&rdo;

程世腾万没想到他第一句话会问到自己身上，心中立时一酸：&ldo;我……&rdo;

他的嘴唇哆嗦了，伶牙俐齿竟然打了个小小的结巴：&ldo;我吃的是止、止痛药。&rdo;

小鹿又问：&ldo;头疼？&rdo;

程世腾一点头，逼着自己镇定下来：&ldo;是，头疼。&rdo;

小鹿垂下眼帘，上排睫毛沉重的向下一扇，要和下排的睫毛交错打架：&ldo;你说你有话要对我说，说吧！&rdo;

程世腾摩挲着手中的茶杯，同时暗暗的做了个深呼吸：&ldo;我刚才在后院，看到了何若龙。&rdo;

小鹿立刻抬眼望向了他，但是没有立即答话。

迎着小鹿的目光，程世腾冷着脸，清清楚楚的吐出一字一句：&ldo;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rdo;

小鹿出了声，声音铿锵，是金石声：&ldo;我知道。&rdo;

程世腾想要冷笑，但是面部肌肉一时失了控，他咧了咧嘴，不知道自己究竟扭曲出了个什么表情：&ldo;不是死也不当兔子吗？&rdo;

小鹿笑了一下：&ldo;是，死也不当。&rdo;

程世腾勉强做出了饶有兴味的轻松姿态：&ldo;哦？那怎么在何若龙这里破了戒？&rdo;

小鹿微笑了，他很少微笑，尤其是不会对着程世腾笑，但此刻他的确是笑了，并且不是冷笑，是真心实意的、温暖的笑：&ldo;没破戒。&rdo;

程世腾见了他的笑容，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他这是笑给何若龙的。

&ldo;没破戒？&rdo;他咬着牙说话，太阳穴那里有根筋，扯着他的脑子一跳一跳：&ldo;这倒是新鲜了，给我讲讲？&rdo;

这话说得不正经了，语气里有似笑非笑的猥亵和讥讽，然而小鹿没翻脸。不但没翻脸，他甚至真开了口，要给程世腾&ldo;讲讲&rdo;：&ldo;若龙很尊重我，我不喜欢被人看见我受过伤的身体，他就真的不看。不用和他打架，我只要说一句，他就会听。&rdo;

他平视着程世腾的眼睛，神情几乎有一点安详，是尘埃落定、心满意足的模样：&ldo;他对我很好。&rdo;

程世腾再一次冷笑了：&ldo;这么说，你俩是柏拉图恋爱了？看不出来，姓何的土匪还挺浪漫，只是不知道你们两个能柏拉图多久‐‐小鹿，男人的事情，你兴许是不大了解。我告诉你，他憋不了多长时间，你就是个天仙，能看不能吃，时间长了，他也熬不住，知道吗？就算你能吃，你好吃，他吃多了也腻歪，明白吗？&rdo;

小鹿摇了摇头：&ldo;我知道，不过若龙不会。&rdo;

程世腾听到这里，像犯了恶心似的，从喉咙里向外反出一声冷哼：&ldo;幼稚！&rdo;

小鹿正色说道：&ldo;为了我，他肯拿他的前程冒险。他和我好，干爹一定饶不了他，他明知道，也还是和我好。&rdo;

程世腾向前探了探身，做了个推心置腹的姿态：&ldo;爸爸饶不了他，兴许也饶不了你。&rdo;

小鹿看着程世腾，半晌不言。程世腾以为他是在思索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所以眼巴巴的等着盼着，希望他能醍醐灌顶大彻大悟，赶紧和姓何的土匪一刀两断。

然而片刻过后，小鹿平平静静的开口，却是说出了这样的话：&ldo;大少爷，请你替我转告干爹，就说小鹿这辈子不能孝敬他老人家了，他老人家对小鹿的养育之恩，小鹿只有来世再报了。&rdo;

程世腾定定的瞪着小鹿，瞪到最后霍然而起，他失控似的怒吼了一声：&ldo;你真是疯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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