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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第1页）

&ldo;又不好意思啦？没事儿，有我在，他们不敢笑话你。&rdo;王德权的下巴磨蹭着郑艺的头发，他的发丝又滑又细，柔软得如同幼犬的毛发。

又有几缕短发被风掀起，轻轻触着王德权的嘴唇。王德权忍不住对着那不老实发丝吹起气。被箍在双臂间听话侧坐着的郑艺身子轻颤几下，颈部和手臂兀地爬上细小的鸡皮疙瘩。

&ldo;哎，对了！大艺，我前两天出去打醋，碰到了咱们高中的刘老师。&rdo;王德权碰巧骑到近街的路口，有几个扇着蒲扇的白背心中老年男人围着象棋盘嘁嘁喳喳的议论，他扭了一下车头，朝着一个用蓝格子手帕不住擦秃顶脑门的中年人喊道，&ldo;梁叔，将他！&rdo;

车头又一扭，连带着车身晃晃荡荡，连带着郑艺也在他怀里小舟似的摇来摆去。怕郑艺没坐稳，王德权探出右手正了正他的腰，接着又道：&ldo;刘老师说你英语不应该考这个成绩的，就算是全蒙你也考不出这么低的分。她说你是没正常发挥，可惜了。&rdo;

郑艺捏着手，说：&ldo;考试那天中暑了，就答得不太好。&rdo;

&ldo;大艺……可是那天下雨啊。你中哪门子暑了？我当时还拿了把破伞去接你，回来的时候伞外下暴雨，伞里面下小雨。你忘了？&rdo;

郑艺忽然不做声了，身体也僵了起来。

车头往右边一扭，就拐进靠近院儿里的小道。老邻居家的外孙女陈小水和几个十二三岁的同龄人堵在道口跳皮筋，她今天特厉害，跳到了大举，正费力的抻着脚尖够着皮筋儿。

&ldo;哎，小水儿，你们让让，让让。&rdo;王德权的自行车头不稳的左拐右拐。

陈小水一听王德权叫她，脚尖没勾到皮筋儿就落了下来，一张嘴撅得老高，说：&ldo;非得现在进去嘛，你和大艺哥不能等会儿了？&rdo;

王德权说：&ldo;忘了你这皮筋儿是谁拿轮胎给你们剪的了？&rdo;

陈小水他们几个小孩儿一边往旁边撤一边嚷嚷：&ldo;你那条剪得那么粗早就废了，这是我们自个儿买的。&rdo;

进院儿门的时候有个被磨得不像样的矮槛，王德权没下车，颠一下就进去了，郑艺坐在横梁上，这一颠屁股又被硌了一下，挺疼的。

王德权似乎脸色不太好，等下车以后，他才又说：&ldo;大艺，刘老师说她高考成绩下来以后，来你家动员过，劝你妈让你复读，但是你死活不愿意读了。是这样吗？&rdo;

&ldo;压力太大了，而且上学也没意思。倒不如早点进工厂，工人最光荣嘛。&rdo;郑艺下了车，蹭着脚把夹在后座的包拿了下来，就想往楼道里跑。

&ldo;郑艺，你老老实实和我讲。你英语考十七分是不是故意的？你别走，跟我说完这事儿你再走。你怎么想的啊？高考这么严肃的事儿，你当是门口跳格子呢。&rdo;

郑艺又不做声了，右手手指开始绞起书包带。

&ldo;你说说看，你是当工人的料吗？工厂小姑娘跟你示好你也不搭理人家，别的工人和你随便聊聊你也爱答不理的。那帮初中文化的男的看你是新来的所以现在没欺负你，将来呢？你这一推就倒的小身板，他们真是找茬欺负你，你怎么办？我在你身边还好说，如果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呢？工厂没你想得那么好，人杂着呢。&rdo;

&ldo;你还有别的事儿说吗？没事儿我回去了。&rdo;

&ldo;大艺，你是块学习的料，你妈知道，我知道，全院儿都知道。你不像我是木头疙瘩做的脑袋，你脑袋灵光，你应该走的更远。我是把你当亲弟弟才跟你说这些的。&rdo;

郑艺猛地抬头，狠狠瞪了王德权一眼，用近乎嘶哑的颚音道：&ldo;谁他妈想当你亲弟弟？&rdo;说完，就蹬蹬蹬往楼道里蹿。

王德权还没见过郑艺这幅样子，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喊道：&ldo;你跑什么！还有你这骂人跟谁学的？对了！晚上再涂一次那个烫伤膏！&rdo;

5

郑艺和王德权是不会生彼此的隔夜气的。

第二天清晨，空气里透着点未被朝阳抹去的凉，家家户户都起了灶，锅碗瓢盆协奏出一曲早餐之歌。王德权单手压着自行车的车把手，朝着匆匆忙忙去上学的陈小水打趣：&ldo;小水儿你这红领巾怎么系成死结了？&rdo;

陈小水扭过头做了个鬼脸，扬着手里的沙包作势要砸王德权。

王德权被陈小水逗得直乐，扭过头看到郑艺有些扭捏的站在楼下出口。他问：&ldo;吃了？&rdo;

郑艺点点头。

王德权想起昨天的事，忽然也跟着别扭起来，接着又问：&ldo;那中午准备吃什么？&rdo;

郑艺连忙把饭盒从包里掏出来，似乎想亲自打开给王德权看看，就像他想剖开自己给王德权看一样。

&ldo;不用打开，随便和我说说就行。&rdo;王德权低头用军鞋的橡胶头蹭着石板地面，那只手移到自行车的铁铃处，大拇指半压着那制动的花生叶状的小铁片。

&ldo;煎鸡蛋、扣肉、花菜和油焖尖椒。油焖尖椒是我自己做的。&rdo;郑艺说完，脸就红了，他感觉自己最后那句倒像是讨赏的小狗。

&ldo;那我中午可得尝尝。&rdo;王德权神色舒展了一下，方才两人间的不自然似乎消失了，他拍了拍垫了个花布棉垫子的后座，又说，&ldo;坐在前杠多少不舒服。后座翘起的地方被我钳平了，但还是怕你硌屁股，我就管我妈要了个小垫子。&rdo;

郑艺见王德权已经骑上车，连忙把饭盒装回去，小跑两步，伸出手扶住王德权的腰跳着跨上去。而王德权则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左右摇晃了两下。

街边的早市还没结束，人声交杂着早餐铺的蒸腾热气聚涌向街道。郑艺揽着王德权的腰，视线掠过装着嫩豆腐脑的铁质桶锅、能让油条胖起来的滚烫油锅、蒸出白花花馒头包子的屉锅与浮着肉馅馄饨和飘黄油星的煮锅。那些高高矮矮新旧不同的锅像是伫立着观望着他们亲昵的见证者。

在人少处，王德权就骑得快些，衬衫被风掀得鼓鼓的。郑艺就悄悄把脸贴过去，细细嗅着王德权附着在上面的气味。平时长长的上班之路，此时此刻凝聚成一个静止温暖的点。

工厂的节奏总与机器声相和，日头在枝上越挂越高。

午休的时候，郑艺等了王德权一会儿，还不见他来就自己揭开饭盒，垂着头开始吃午饭。他今天工作量不小，来来回回跑了几个车间，实在也是饿极了。郑艺平时细嚼慢咽，今天倒是把除了油焖尖椒以外的菜扫得干干净净。

郑艺那师傅李静茹正靠着座椅，细细织着基底的线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郑艺说着话。郑艺一边应和，一边伏在桌子上在用过的记录纸背面的白页上写着些什么。

&ldo;大艺！&rdo;王德权本就是身高腿长的人，大跨几步凑到郑艺身边贴着他耳朵吓唬一声。

大艺兔子似的身子一震，然后王德权把什么东西揣到他怀里，沉甸甸的。

王德权用郑艺的筷子挑出一条青椒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后咽下，他说：&ldo;大艺，你这手艺随妈啊。真不错。&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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